沈从文都市系列小说人性
㈠ 以《萧萧》为例简述沈从文小说表现的”人性“
萧萧》赏析
“乡下人吹唢呐接媳妇,到了十二月是成天会有的事情。”——小说《萧萧》,就从萧萧的出嫁开始。作者用这个平和的陈述句,定下了小说的基调。
这个女孩子才十二岁,生在长在种田的庄子上,出嫁,就是从这家转到那家。她的丈夫还不到三岁,不过她也不为这婚姻愁烦——她不想也不懂得愁烦,在抱抱丈夫,做做杂事中,象棵蓖麻一样长大起来。小说写的萧萧的成长,是一种原生的、自然的成长,她没念过
书,对于身处其中的婚姻制度、礼法制度从来没有过自觉的反抗,但是成长中的自然的人性,却与制度不可避免地冲撞在一起。
沈从文这样写道:“几次降霜落雪,几次清明谷雨,一家人都说萧萧是大人了。天保佑,喝冷水,吃粗砺饭,四季无疾病,倒发育得这样快。”于是男小女大的婚姻中存在的矛盾暗暗呈现出来——在这个小说中,矛盾都被放在情节与细节之后,作者从不正面描写冲突,但是萧萧在丈夫与花狗之间的关系,却有了微妙的变化:“她有时觉得害怕,不许丈夫走开;有时又象有了花狗在身边,打发丈夫走去反倒好一点。”这一句淡淡的点染,说出这个糊糊涂涂的女孩子心里,隐隐地有了害怕与快乐的争执。
因为没有受过教育,萧萧不可能去反抗她的婚姻,也因为没有受过教育,她没有强烈的贞洁观。——沈从文笔下的萧萧,是近乎完全自然的,听从的是自然人性的召唤。于是,在花狗的山歌声中,她变成了个妇人。
变成妇人的萧萧,并不是因为失去了贞洁而痛悔,这种抽象的道德观念倒并不使她恐惧,可是她有了孩子,具体的身体变化让她害怕,她也明白这是切实的罪证,于是打算逃走,“收拾一点东西预备跟了女学生走的那条路上城。”可是没有动身,就被发觉了。
于是萧萧此刻要面对的是礼法制度。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家里是“生气的生气,流泪的流泪,骂人的骂人”,不过沈从文添了一句有意思的话:“各按本分乱下去。”好象生气流泪骂人也都是应尽的义务,尽完便也罢了。而对萧萧的惩罚措施,依法倒是十分严厉:“沉潭”或“发卖”,伯父不忍将萧萧沉潭,而发卖也找不到人家,萧萧就又住下了,丈夫与她还是象姐弟一般。家人依旧对她好,住到生了个儿子,“照规矩吃蒸鸡同江米酒补血,烧纸谢神”。
萧萧在与礼法制度的冲撞,终于因为家人的消极执行,也有惊无险地避了过去。
在人性与制度的对抗中,沈从文写的是人性的胜利。对于婚姻,萧萧以天然的人性来对抗,以于礼法,家人以农人纯朴的天性来对抗。这样的对抗,都是不自觉的,甚至是自我抑制的,这样的力量看上去是弱小而偶然,但是却隐藏在这些“种田的庄子”里,在这些“种田的庄子”里,沈从文不动声色地在搭建的是,是他心中爱与美的,永恒的“人性的希腊小庙”。
然而,既便沈从文是将矛盾都尽量淡化,在冲突的弱化中进展情节的,但他还是不得不写进了残酷的现实与制度。——萧萧的命运带有这样大的偶然性,她仿佛是幸运的,可她的一生却只能服从于外在力量的摆布,从来没有过对于自己的命运的自主的权力。她的快乐里头,潜伏着无知与麻木。人性的力量是天然的,却带着蒙昧的面目,于是小说中还有另一个群与萧萧们完全不同类的人,“女学生”,是这群人,引进了自觉的反省反抗的力量。
在《萧萧》中,对女学生的叙述完全是虚写,她们就象是小说的后景,不停地从庄子边“过身”,农人有着关于她们的种种荒诞不经的传闻,他们对女学生的感情是复杂而有趣的,夹杂着歆羡与轻蔑,而对于这群他们不了解的人,他们不了解的生活,保持着距离与好奇。对萧萧来说,女学生完全就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在她要逃走的时候,她却是要从“女学生走的那条路”走的,虽然她不可能真正地踏上这样的旅程。
“女学生”的意义,不仅仅在于给小说一个时代的背景,她们暗示着一种对于制度的自觉的反省与反抗的力量,这种力量与小说的前景中的人性的力量象是处于不同的系统之中,可是它们是否有可能相结合?在天性的自然发展中,同时以教育使人脱离蒙昧?从而人能够对不合情理的制度,有更大的对抗的能力。小说不是条理如此明晰的论说,沈从文也不可能是在观念的指导下安排结构,但小说家的感性直觉却可能是与理性结论相通的。有趣的是,一九二九年小说的原作结尾是这样的:
“这一天,萧萧抱了自己新生的小毛毛,却在屋前榆蜡树篱笆看热闹,同十年前抱丈夫一个样子。”
而一九五七年较改字句的时候,沈从文加了这样的一句关于女学生的话:
“小毛毛哭了,唱歌一般地哄着他:
‘哪,毛毛,看,花轿来了。看,新娘子穿花衣,好体面!不许闹,不讲道理不成的!不讲理我要生气的!看看,女学生也来了!明天长大了,我们也讨个女学生媳妇!’”
在一种轮回之中,新的变数也正在酝酿与萌芽。
作为小说,《萧萧》是与众不同的。它的着重点不在于冲突、矛盾以及应之而生的高潮,它描写人性,态度宽和,笔致从容,情节是舒缓的,细节却丰富而微妙——这里体现出一个艺术家的感受,这种感受本身就可以突破某种固有的思想的藩篱,而带给人新的启示。在《萧萧》中,种田的庄子里闻得到草料的香,听得到山歌在唱,农人们的生活是勤苦而狭隘的,但却又有质朴的生机。沈从文用《萧萧》谱出了一曲牧歌,虽然调子中也有沉痛与疑问,但总体却是明朗的、优美的,在湘西那方自然的土地上回响。
㈡ 谁能谈谈沈从文作品中的人性美
这个题目很大的,是专业课的重点之一,要点很多,我手头有笔记,东西太多却不能复制粘贴,所以我只写要点吧。
沈从文在“湘西世界”和都市题材中的人性描写,最突出的表现在他对性爱内容的不同态度上。沈从文总是讥讽的口吻去调侃都市里的各色人等,特别是上层社会的“高等人”两性关系的虚假性。《八骏图》写八位教授的丑态,《绅士的太太》写绅士淑女的丑行,而在《边城》等作品中,却完全采取赞美的态度,她们对性爱的要求却是大胆,他越是认为她们纯洁而美丽。就其原因,除了怀乡和怀旧的因素外,还有理性的作用,沈从文骄傲的称自己为乡下人,在他的描写中,面对性爱的涌动,乡下人总是能返璞归真,求的人性的和谐。这这鞥体现了沈从文对于湘西人性的美好回忆和向往。
可以说,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的人性美,既有很大的理性成分,也带有很大的想像成分。边城的写作缘由,翠翠的原型,都有依据的,但是地处“老少边穷”的湘西,不可能像作者描写的如同世外桃源般的美丽。沈从文正面提取了未被现代文明浸润扭曲的人生形式,这种人性美的极致,便是对“神性”的赞美。而这种“神性”,就是“爱”与“美”的结合,也就是说,神、爱、美,三者一体不可分割。
翠翠是沈从文笔下体现人性美,代表自然人性的理想人物,是他崇拜的爱神和美神。在这些理想人物的身上,,闪耀着神性的光辉,体现着人性中原本就存在的,未被现代文明侵蚀和扭曲的庄严、健康、美丽和谦称。
打字就是累人……
㈢ 沈从文小说有哪两大系列
沈从文创作的小说主要有两类,一种是以湘西生活为题材,一种是以都市生活为题材,前者通过描写湘西人原始、自然的生命形式,赞美人性美;后者通过都市生活的腐化堕落,揭示都市自然人性的丧失。其笔下的乡村世界是在与都市社会对立互参的总体格局中获得表现的,而都市题材下的上流社会“人性的扭曲”他是在“人与自然契合”的人生理想的烛照下获得显现,正是他这种独特的价值尺度和内涵的哲学思辨,构起了沈从文笔下的都市人生与乡村世界的桥梁,也正由于这种对以金钱为核心的“现代文学”的批判,以及对理想浪漫主义的追求,使得沈从文写出了《边城》这样的理想生命之歌。
㈣ 沈从文的小说是如何表现人性美的
在审视中国现代文学史时,会发现沈从文是一个曾长期被忽视但又无法绕过的名字。如今人们评价起来,也总是慨叹他文学路上身影的孤独,建国之后半生的沉默。我却认为,它的独行不仅在文学作品中为我们保全了一个他从故乡山水中呼吸到的、直觉的、沉淀的、纯朴的人性之梦,而且使人性美的光辉从作品中闪耀到了现实人生中,为今天的我们留下了一个可楷模的鉴赏美的身影。 可以这么说,在中国现代作家群中,沈从文是一株异草。建国后的境遇,非但没有磨灭他的尊严和才华,反而在汹涌的时代潮的冲击下,潜渊成水底磐石,在考古界文物研究方面默默地吐丝成茧,写成《中国服饰考》等填充研究空白的巨著,实现了人生的另一种际遇。 “异”,表示用自己的价值标准去衡量自己所不了解的人、事、地点等。五十年时的文坛状况,是青年人披带着铠甲,象持剑的雅典娜一样,用笔做刀枪,指向封建专制、军阀、官僚财主和洋人。新文学作品的主流,是对劳苦大众悲惨生活的描写,对丑恶和不公平的呐喊;沈从文的小说,却如同月夜洞箫的呜咽,倾向于揭示人类生存的基本状况,并力图在小说中为每个读者启示对人类丰富的生存境遇进行无穷思索和追问下去的途径。为每一条浓雾弥漫的途径上空都点燃一盏人性美的明灯。恰恰是因为这种审美意识的差异,使沈从文成为现代文学史上的“异”军。在一片刀枪声中,在“左联”五烈士为革命的文学捐躯的血污地,发出大自然通过一个纯朴忠厚的老实人传递的凤鸣。 《从文自传》是作者为自己最初20年的人生历程(从他出生到他离开湘西为止)立传。全文通过复杂曲折的叙述呈现“离奇有趣”的材料,显示沈从文是怎样艰难地选择着人生的。这种选择,是建立在哲学沉思与体验上的选择,却通过一个湘西的烂漫山花中的野精灵的形象来表现。 有太多人,去研究作者的这种自我认知与现在已知的沈从文的传记材料之间存在的明显剥离;却不肯正视,正是这种自我认知与外部行为真实的游离,使我们有迹可寻,沈从文对自我内在精神真实的把握与需求,使我们知道,为何沈从文能在特殊的社会历史时期,在那种“永远是枯燥的,把人弄呆板起来,对生命是不流动的”历史洪流中,找到文物鉴赏研究,这种在似乎是凝结的山花中游戏的学习,自始至终活泼而有趣的生存着。就这样,沈从文在一个作家被强权扼杀的时代,完成了一个知识的人的挺立;在曾视其为异端的同时代的作家们纷纷产生真正的灵魂意义上的非人性的异化时,依旧发出歧山上的清越凤鸣。 一个人的行为方式,总是其人生历验与思想意蕴共同操纵的结果。人类最原始的恐惧,应该是对死亡的恐惧。千朝万代的载沉载浮,不同阶层的人都无法逃避这一共同的对死亡的惧怕。沈从文生命最初20年的生存境遇,是一个几乎天天目睹着生命走向死亡的恶性大循环:杀人者杀人、杀人者又被人杀,生命源源不断地投入这一循环、身不由己而又视作命数使然。在这样一个环境成长的沈从文,时时受着不易想象的生活磨难与严重的精神折磨,反而渐渐丧失了对死亡的恐惧,全然听凭生与死对他这个个体作出选择。这种安之若素表面看起来似乎有点是麻木,实际却是他严峻思考后作出的对自己人生态度的选择,它不啻是一场战斗后的选择。 除了《从文自传》,他的作品不仅数量颇丰,涉及的题材、体裁也多有变化。这个湘西山花中的野精灵,用最真诚的心引导读者、引导一个民族——从“妇女、民族、阶级”问题等等时代重大主题的沉重中走出来,在并非至善至美的故事里,从“流血、牺牲”这些历史进步的伴生物中,鉴赏人性的纯善的美。 《柏子》、《萧萧》……每一个故事的字里行间都流淌着沈从文的缅想且温暖的 情绪,每一部作品中闪耀着的人性美的光辉,都是他慈悲的襟袍收集来的和煦阳光化成的香木,有这些香木成堆用来点燃冷漠世界中内心的篝火,这个凤凰之地走出来的纯朴孩子做到了既拒斥异质文化对人性的扭曲,保有人之为人的本来,又能独立自主地支配自己的命运。 “光溜溜的桅,只要一贴身,便飞快地上去了……年轻的水手一面整理绳索,一面还将在上面唱歌……”沈从文在描写劳作的艰辛,同时他也在描写着劳作给水手带来的莫大欢欣。劳动无论如何,也是叫沈先生怦然心动的一种美,而沈先生的心灵善于感受的恰恰是这种美。在这种美的映衬下,一种原本叫人唾弃的人性的黑暗,水手柏子到岸后寻娼妇“粗鲁的同一只小公牛一样”拼力发泄生命热力的“丑”,都成为这一种美的延续。沈从文用一种恰如其分的逻辑,显示出人物行为状态的无可厚非,显示出命运把握之中的人宣泄欲望及渴求的自然。整个命运途中的漂泊劳作毕竟可以抵押来一瞬又一瞬的愉悦,卑贱生命的努力挣扎因此有了可称许的价值。 “大肚子做证,什么也没有可说……伯父不读‘子曰’,不忍把萧萧当牺牲,萧萧当然应当嫁人做‘二路亲’了……大家把母子二人照顾的好好的,照规矩吃蒸鸡同江米酒补血,烧纸谢神。”沈从闻展示给我们的萧萧的乡间,是很有情味也很现实的乡间,它们永远给人出路,让人可以苟苟且且地一代接一代的
㈤ 论述 沈从文小说的现代观和人性观
现代观...貌似他老人家小说的场景都是在湘西那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人与人之间关系就像翠翠和三三门前那条河里面的水一样清澈悠长,人们永远是那么善良热爱生活,沈从文俨然是那个从长居桃花源偶尔出世来说说故事的武陵人...
㈥ 现代文学考研简答题:沈从文城市小说的人性主题
一
沈从文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独树一帜的大作家,他创作的巅峰时期是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沈从文在三十年代就被鲁迅称为新文学运动以来所出现的最好的作家之一。1928年,沈从文发表了短篇小说《柏子》,开始了他独具特色的“湘西小说”的写作,以人性作为文化视角的切入点,采用独特的玲珑剔透的牧歌式文体,描绘了一幅幅自然美和人性美紧密结合的生活画卷。同时,沈从文用《绅士的太太》、《八骏图》等“都市小说”,深刻揭露、无情鞭挞对摧残、破坏人性美的种种社会阴暗面或罪恶势力,从而造就了沈从文独特的创作特点。沈从文看多了由达官贵人、旧家子弟、名媛、大学教授等构成的上流社会的虚伪、病态,便有意构建了一个神庙即湘西社会,来与这个都市社会相抗衡。在这个“精致、结实、匀称的小庙”里,“供奉的是人性”〔5〕。这中间没有任何现代文明浸染,没有生命的迷失及异化,每个人物的爱憎悲伤都体现着自然向上的生命活力。
沈从文的人性观源于他独特的苗民身份和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他出生的湖南省凤凰县,是一座位于湘西的小城。湘西民族崇尚祖先、敬奉鬼神、神人合一、信神守法、知足长乐,他们挚爱故土、善良勤劳、朴实单纯,同时,又具有强旺的生命意识,自强不息、不畏强暴、敢于反抗。他家是一个军人世家,祖父沈宏富曾一度做过云南昭通镇守使和贵州总督,官居二品。祖父因无子女,就将其弟沈宏芳的第二个儿子,苗妇所生的沈宗嗣承继过来,这便是沈从文的父亲。在他童年时代,家境不错,用他自己的话说,“家中那时经济情形还好,我在物质方面所享受到的,比起一般亲戚小孩好得多”〔6〕。这样的家境使得他自小进入私塾习读《论语》、《尚书》一类章句。私塾呆板的教育方法和严厉惩罚学生的制度与他的天性发生了冲突,不久他就开始逃学,去看豆腐坊做豆腐,学会爬树、斗鸡,在农村的自然社会里摸爬滚打,也让这方土地上淳朴的生活习性牢牢印在心里。1917年,他父亲由于谋刺袁世凯未遂而隐姓埋名,家庭败落,沈从文不得不参军谋生。此后5年的从军生涯,一方面使他看到了家乡人们的单纯,家乡山水的清丽,另一方面他也看到了杀人与杀人者被杀。生与死的猝然使理智正处于昏睡状态的他感到茫然。1922年,他为了能够支配自己的命运,他到北京求学。但社会剥夺了他进校读书的权利,生存处境十分艰难。沈从文的社会地位使他与同当时上流社会完全割断了联系,获得了下层人民的感情和立场。在北京,他目睹了上层统治者对人民冷酷无情,都市大小商人趋利若蝇,文人们“东食西宿” 〔7〕以求名利,也看透社会上的人们在小小恩怨中滚爬的自私与庸俗。诸如此类的病态人性与沈从文心中湘西淳朴、宽容、诚实、充满爱的人性形成巨大的反差,在两种对立的人生世界中,沈从文确立起他的真善美的人性观。
二
沈从文是现代中国作家中自觉将艺术触角延伸到中国城乡两大社会区域两类文化板块中的小说家。他在描绘优美的“湘西世界”时,就用绚丽、纤巧的语言把读者引入一个离奇、神秘、浪漫的原始神话般的艺术世界。表现知识分子和都市人生时,则因“新作家中契诃夫和莫泊桑短篇正介绍进来” ,“明白十九世纪旧俄几个大作家的身世遭遇,以及后来他们的作品对于本国和世界做出的贡献”〔8〕,而吸取了十九世纪西方现实主义小说手法,以精细委婉的笔调,刻画人物曲折复杂的心理,在揭露旧社会种种堕落劣根和绅士道貌岸然的虚伪言行时,又多用讽刺于平易的章法,使作品闪烁批判锋芒。
(一)沈从文的湘西系列小说以其自然、清新、隽永的风格赢得人们的称赞。他从人性出发,给世人描绘出了一个独特的湘西世界,构建了一个人性的神庙。如果把沈从文的湘西小说分为两类,一类可称为“乐园小说”系列,表现的是湘西原始生命形态;另一类可称为“失乐园小说”系列,表现的是处于历史衰变过程的湘西生命形态。
1、充满传奇、神秘色彩的 “乐园小说”。这类作品以少数民族传奇和民间故事为题材,描绘了极度神奇的梦幻世界和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环境,展现了充满神秘色彩的人生类型。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民俗世界,最扣人心弦的是大批在湘西神未解体的文化土壤里尚存的,表现人类童年时代自然文化现象的作品,如《龙朱》、《媚金、豹子与那羊》、《神巫之爱》、《月下小景》等等。这类作品往往根据少数民族某些生活习俗点染而成,有的通过尚处于自然时代的湘西土地上乡村小儿女的自然人生形态和晶莹的美好人性来构思。自然时代中的自然人生形态和生命形式,一直是沈从文追求和探索的理想人生的基础和雏形。生存于古老、原始封闭的湘西大地上的众多少数民族部落,其原始生活习俗往往带有人类远古时期原始文化的残存,因而在其作品中,往往通过创作民俗故事和民间传奇来展现少数民族的民俗风情,目的不是猎奇,而是通过对原始生命形态的悬想,呈现一种美好的人生境界。这类作品往往是作者人生理想和主观情感的载体,是诗化的浪漫主义作品,作品极度夸张,人物和情节全面虚构和想象,人物形象极度完美。《媚金、豹子与那羊》和《月下小景》两篇小说讲述的是青年男女因为爱情不能实现而双双徇情的故事。无论是媚金、豹子或者是傩佑及其恋人,都折射着远古湘西深沉旷远的文化背景中“自然人”的特征。在这里,男女爱情、两性关系还没有受到等级观念和社会经济关系的干预和制约,更没有从物质财富关系引出人身依附观念,两性关系呈现着人类爱情尚处于童年时代的某些特征。在爱与被爱、偷生与死亡之间,他们“不要牛,不要马,不要果园,不要田地”,不要物质的一切,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切,“是光、是热、是泉水、是果子、是宇宙的万有”。他们秉承自然的造化,也如自然万物那样遵从自然神性的安排。这样的人物类型就是作者所追溯的古老湘西最原初的,尚未被物质、虚荣玷污的人性的原型。
2、展示人生形态的“失乐园小说”。近现代社会带给湘西的变化是巨大的。1934年冬和1937年冬的二次故乡之行,作者看到了“‘现代’二字已到了湘西”,“农村社会所保有的那点正直素朴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9〕,为了控诉现代文明对湘西形成的罪恶,沈从文一改过去对湘西社会田园牧歌式的抒情,而以极度冷静的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来表现湘西社会的溃烂。这类作品以沅水流域的乡村人事为描写内容,从近现代社会湘西古老民俗的转型和变异以及非原生态下的民俗现象为视角,揭示古怪离奇的现实社会,从一个侧面再现二十世纪初至三十年代湘西社会的现实。他在“失乐园小说”中,为我们展示了乡村小人物的几种不同的人生形态。
“落伍者”的人生形态。他们其实就是老湘西的儿子,他们所信守的都与过去相联系而与变化了的现实脱节,他们的人生就像从疾驰的汽车后窗望出去的道路,可以看得见,却在飞速后退。《会明》和《灯》刻画了两个“守旧”而不自知的旧军人形象。“伟人”情结和“守疆”情结成为会明十年战乱中观念和行动的无声号令与指南。老司务长顽固而忍耐地做着的则是一个“义仆”寄托在主人身上功成名就“荣归”故里的梦。两个老兵的悲剧道出了作者对于浸淫在朴素社会理想和生活信念中的美好人性的怀念。
“懵懂者”的人生形态。他们的精神世界还是一片原始的荒原,没有主见,生命处于被动的自在、随机状态。《萧萧》中的萧萧十二岁做了童养媳,小丈夫不到三岁。她被帮工花狗引诱怀孕,最初的惊慌和随之而来的惩罚过后,萧萧因生下一个健壮的男孩仍留在夫家,最终与小丈夫圆房了。萧萧的儿子牛儿十二岁也成了亲。在一九二九年的原作中,沈从文还交代了一句:“这一天,萧萧抱了自己新生的小毛毛,却在屋前榆蜡树篱笆看热闹,同十年前抱丈夫一个样子。”懵懂的人生在这里周而复始。面对这种“懵懂”的人生形态,沈从文心理也是矛盾的,他认为这种人生一方面单纯庄严,一派天真,另一方面却是来者如斯,单调沉闷,虽与自然贴近,却与文明疏远。
“反抗者”的人生形态。这里的反抗是指在现实的沉重打击和灵魂极度震动后产生的一种本能、直觉的反应,不是理性的思考。《丈夫》与《贵生》都是表现男主人公的本能反抗的。《丈夫》叙述一个乡下丈夫和到码头上做船妓的妻子的一天一夜的遭遇。丈夫从一天一夜的屈辱中看清了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地位,第二天在将要离开河船时,把妻子给的钱撒到地上,用粗大的手掌捂住脸哭了起来,并转而决然带着妻子回家了。这类“反抗者”的人生形态表现出了湘西乡下人生命中“力”的一面,由于他们毕竟有别于逆来顺受者,因而多少为作者所欣赏。
“挣扎者”的人生形态。这是失乐园时代湘西芸芸众生生活常态的反映,他们已没有乐园时代天人合一、自得其乐的状态,而是生活在变化莫测的时世中。《菜园》中的玉家母子本来过着世外桃源般的富裕生活,母亲“有教养又能自食其力,富有林下风度”,儿子也“把诚实这一件事看作人生美德”。后儿子去北平读书,三年过后带回一个新媳妇,却在某一天为县里来人“请去”,一对年轻人因为“共产党”罪名陈尸校场,宁静的玉家菜园为一团恐怖的血雾所弥漫。又一个三年过去,到儿子生日的那个下雪天,隐忍独活的母亲自缢而死。这类小说最能体现沈从文小说创作中的现实主义思想,表现了湘西世界黑暗、血腥以及下层人民的痛苦。
此外,作者还为我们描写了“坚守者”和“腐败者”的人生形态。“坚守者”指的是在失乐园时代仍然坚持乐园时代人格品性、价值观念的人,如《小砦》中的憨子。“腐败者”是对湘西统治者面目的揭露,如《失业》、《顾问军》。
可以说,沈从文的“乐园小说”表现的是湘西的单纯性,流露出沈从文对牧歌情致的神往倾心;而在他的“失乐园小说”中,表现的则是湘西的复杂性,流露出沈从文对田园牧歌的命运已经不无忧虑和信心不足,这使得沈从文产生了一种深广的幻灭感,一种近乎宿命的感叹在“失乐园小说”中屡见不鲜。令人遗憾的是,具有“湘西全息图”气势的《长河》未能真正完成,它是沈从文“乐园小说”和“失乐园小说”的综合体,是沈从文小说艺术追求的集大成者。
(二)沈从文的都市系列小说写的是城市知识阶级,着重表现在现代文明冲击下上层社会道德的堕落与人性的丧失。他说:“禁律益多,社会益复杂,禁律益严,人性即因之丧失净尽。许多所谓场面上人,事实上说来,不过如花园中盆景,被人事强制曲折成为各种小巧而丑恶的形式罢了。一切所为,所成就,无一不表示对于自然之违反,见出社会的拙象和人的愚心” 〔10〕。始终自认“乡下人”的沈从文,当他将小说创作视点由自己曾经生活过的“湘西世界”转移到现在生活在其间的都市社会时,沈从文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他对都市的情感厌恶和道德批判。沈从文对于都市文明与都市人性的批判性描写始终围绕下列三个方面进行:
1、病态的生理。沈从文都市小说的主人公, 大多是生理病态者。肺病、精神病、失眠病、神经衰弱、心衰气短, 是沈从文都市小说人物常见的生理疾病。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目光吊滞、咳嗽哮喘, 是沈从文小说人物的肖像与面色。小说《三三》中那位极有钱财的城里青年,“白裤白鞋”,“白白的脸”是一位痨病第三期患者; 寄居青岛的那位都市青年, 却是整日神情忧郁的怀乡病者(《凤子》) ; 到青岛海滨休养的教授, 不是失眠病患者就是肾功能衰弱者或性功能退化者(《八骏图》)。沈从文频繁地分析指认都市人“生物学上的退化现象”,他把患有各种生理病症的都市人, 称为“阉寺似的人格”〔11〕, 从而体现出作家对都市病态人生的厌恶, 甚至是某种贱视。
2、病态的心理。沈从文深感都市文化对都市人性的扭曲或异化。沈从文对“丑陋”的都市人性描写, 集中在都市“上等人”,“绅士淑女”们和都市知识者身上。《八骏图》、《绅士的太太》、《王谢子弟》、《某夫妇》等作品活画出都市“上流社会”绅士淑女们的虚伪人性。《绅士的太太》叙述一位身为国会议员的绅士、绅士的太太及另一绅士家庭的三姨太和留学归来的少爷之间复杂微妙的感情冲突与纠葛。绅士瞒着妻子与别的女人偷情,太太出于对丈夫“负心”报复的心理支配,复与另一绅士家的少爷通奸,而这又是少爷与三姨太为隐瞒他们之间“乱伦”关系的必然结果,不久,少爷又宣布与另一名媛订婚。在这群男女之间发生的只是一种无爱的情感与性游戏,人的两性关系蜕变为纯粹的动物行为,人之为人的感觉已经完全丧失。这个家庭表面一派温情脉脉, 一派上等人家的风度修养,实质里, 充溢着毫无愧色的相互欺骗和放浪堕落。沈从文撕开绅士淑女虚伪的道德面具, 凸现出都市“道德”的虚伪与病态, 并以一种“类型化”方式扩大到都市人生界面。于是,沈从文的都市小说与他的乡土小说相反, 不对人物作个性化细节化描写, 而多以匿名方式, 用代码和符号 (如“甲乙丙丁”如“或人”) 去指称人物,以类型化符号化方式抹去都市人的个体特征而显现出他所理解的都市人的本质。
3、庸俗的人性。除了对“高等人”道德虚伪的揭示, 沈从文小说经由一般都市男女的婚姻日常生活的描写路径, 展示着都市男女人性的庸俗。在小说《或人的家庭》中, 丈夫背着妻子美美与同事有染, 面对不依不饶的妻子,“或人”只用虚伪的辩解和赔礼, 只花费少许钱为妻子美美买一副廉价的项链, 便平息了美美的愤怒。面对夫妻不忠的现实, 都市男子只花费一点点金钱一点点廉价的“诚意”, 便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都市女子, 在丈夫这“诚意”与“项链”面前, 早已消除了愤怒与悲哀。在沈从文都市小说里, 丈夫多是虚情假义移情别恋的伪君子,女人则是轻易被金钱俘虏的性动物。沈从文把都市妓女与时髦女郎同视为金钱的动物,“她们要活, 要精致的享用, 又无力去平空攫得钱, 就把性欲装饰到爱情上来换取。娼妓是如此, 一般妇女也全是如此”。
三
综观沈从文的小说,人性是他表现的中心。他笔下的乡村世界,是在与都市社会对立互参的总体格局里获得表现的,他的湘西人性也是在与都市人性相对照中获得表现的。沈从文一方面批判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传统文化对都市人的人性的压抑与扭曲:另一方面又建构了一个理想的湘西世界,既揭出了病苦,又施以疗救。他的作品从美学的、历史的原则出发,远离政治,超越时空,具有永恒的审美价值。然而我们也应该看到,沈从文凭籍一种乡村道德理性来解剖繁复的都市人生,价值观的单向度势必损耗都市文化丰富内涵的多维性。人类文明在前进中总会善恶是非并存,好中有坏,坏中有好,都市自有它存在的理由,而沈从文却予以全盘否定,这使他的人性批判难以获得整体的哲学文化理性眼光,这不能不算是一个遗憾。
㈦ 结合作品,谈谈沈从文作品中的人性意识
你好我很喜欢沈从文先生的作品尤其是《边城》我来说两句吧沈从文先生有着强大的内心从来不低头构建他独特的人性魅力他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乡村世界的主要表现者和反思者,他认为“美在生命”虽身处于虚伪、自私和冷漠的都市,却醉心于人性之美,他说:“这世界或有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小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对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庙供奉的是“人性”沈从文先生创作的小说主要有两类,一种是以湘西生活为题材,一种是以都市生活为题材,前者通过描写湘西人原始、自然的生命形式,赞美人性美;比如散文集《湘行散记》。他以“乡下人”的主体视角审视当时城乡对峙的现状,批判现代文明在进入中国的过程中所显露出的丑陋,这种与新文学主将们相悖反的观念大大丰富了现代小说的表现范围。后者通过都市生活的腐化堕落,揭示都市自然人性的丧失。其笔下的乡村世界是在与都市社会对立互参的总体格局中获得表现的,而都市题材下的上流社会“人性的扭曲”他是在“人与自然契合”的人生理想的烛照下获得显现,正是他这种独特的价值尺度和内涵的哲学思辨,构起了沈从文笔下的都市人生与乡村世界的桥梁他的整个作品充满了对人生的隐忧和对生命的哲学思考,一如他那实在而又顽强的生命,给人教益和启示PS:我想也正由于他对以金钱为核心的“现代文学”的批判,以及对理想浪漫主义的追求,使得他写出了《边城》这样的理想生命之歌。《边城》是他的代表作,寄寓着沈从文“美”与“爱”的美学理想,是他表现人性美最突出的作品,通过湘西儿女翠翠恋人傩送的爱情悲剧,反映出湘西在“自然”、“人事”面前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一代又一代重复着悲凉的人生,寄托了作者民族的和个人的隐痛
㈧ 论述沈从文都市小说的文化内涵
[摘 要] 沈从文小说在人类文化史上作出的最有价值的贡献是:通过以《边城》为代表的一系列作品,渗透了深厚的文化内涵,提出了人类应当具有的与西方文明和东方文化完全不同的全新的第三种文化信仰,阐述了自己独特的文化价值体系——湘西自然人性文化。
[关键词] 沈从文小说 传统道德文化 现代都市文明 湘西文化 人性的希腊小庙 “第三种”文化体系
[目 录]
一、沈从文小说的文本意义在于构建一种全新的文化
二、沈从文小说对传统文化和都市文明的“破”
三、沈从文的《边城》与“人性的希腊小庙”
四、沈从文小说的价值在于提出了“第三种”文化体系
当代文学巨匠沈从文是个每个细胞都浸满了湘西文化因子的作家。从文学的角度讲,他最大的贡献是为我们展示了一个牧歌似的湘西世界;从社会的角度讲,他最大的贡献是为我们勾画了一种人性本真的湘西文化。
一、沈从文小说的文本意义在于构建一种全新的文化
在沈从文的小说文本(也包括其他作品)中,沈从文将中国传统文化、西方现代文明和湘西文化三者进行了对比性的描绘,以此阐释湘西文化的真谛,揭示湘西文化滋养下的湘西人自然的生命形态和自然张扬的人性。沈从文在试图构建一种自然和谐、自主自为、自然形态的新的文化价值体系。在他的作品中,他既反对以儒教为主的正统的中国传统礼教文化,也反对以西方文化为核心的所谓现代都市文明。他极力将三种文化的景观和人生实质淋漓尽致地展示给世人,并将湘西文化的真善美及这种文化环境中人性的健全、生命力的雄健和个性的自由舒展推崇到所有文化之前,其目的就是告诉世人:只有湘西文化才是活的文化,才是雄强、本真、至善至美的文化,才是最充满人性、人情美的文化。不仅正在颓败的中国甚至所谓的西方文明都应该重建、普及这样的文化,只有建立这样的文化价值体系,整个中国乃至世界才会充满生生不息的生机与活力,人类的生命力才不会枯竭和凋萎,整个社会和世界才能达到人性发展的极至。
在这里,沈从文不仅对三种文化进行了冷静的反思和理性的批判,而且他更是在宣扬和试图创造一种全新的文化价值观,并用之改造中国国民的精神和世界的人生。在给妻子张兆和的信中说:“说句公平话,我实在是比某些时下所谓作家高一筹的。我的工作将超越一切而上。我的作品会比这些人的作品更传得久、播得远。①”所以如此的自信,就是因为他在用自己的文字在创立着一种全新的文化体系,不仅属于中国,而且也属于整个世界。
二、沈从文小说对传统文化和都市文明的“破”
沈从文与鲁迅、老舍对中国的旧文化、中国国民劣根性的批判不同,鲁迅、老舍等作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破而不立”,没有确定旧的文化破了之后中国文化的指向。而沈从文却上是在“破”的同时更侧重于“立”。他要创立一种全新的文化信仰,要创立一种以湘西文化为核心的自主、自为、自然的文化价值体系和充满人性的人生哲学。沈从文曾表示,他要建立生命、人性、自然三者统一的“一种爱与美的新的宗教。②”这里他所说的“宗教”,其实就是一种有别于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文明价值体系的、益于人性全面发展的文化价值体系和文化信仰。
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是中国文化的边地,因此相对比较完整地保留了湘西原生态的乡土文化,这种原生态的乡土文化,有可能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底本和前身,沈从文及沈从文笔下的翠翠,就是这种文化的活态。而北京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典型,虽然它正处于由传统文化向现代文化的缓慢转化中,但这种传统文化在衰落的同时却又顽强地生存着。而上海则是一个完全按照西方模式建立起来的大都市,它是西方文明在中国本土上一个鲜亮的象征,具有极强的辐射力和文化侵蚀力,是我们的传统道德文化倒了之后,精神空虚灵魂疲顿时乘虚而入并疯长的一种文化怪胎。
这三个不同的空间,实质上代表了中国传统文化、西方文明和湘西文化三种文化形态。沈从文虽然辗转于北京和上海,但作为湘西文化的代表的沈从文并没有在深层次上被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文明同化,相反,却给了沈从文一个用湘西文化来审视、反思中国传统文化和现代都市文明(西方文化)及它们影响之下的人的生命形态的历史性机会。他与这两种文化和这两种文化下的生命是隔膜的,这种隔膜加深了他的文化孤独感,也使他更清醒地对这三种文化进行分析、比较和批判性的反思。在分析比较中、在批判性的反思里,他看清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病根和现代都市文明的畸变,同时,也对他家乡的充满人性美的湘西文化的生存延续产生了危机感。于是,沈从文把他的文化创立指向了湘西文化,并将湘西文化淳朴本真的一面提纯升华,试图创立一种能够取代中国没落的传统文化和病态的现代都市文明的新的文化价值和文化信仰。
于是,沈从文开始了他的文化批判和文化信仰的再造,创作了大量的小说来批判中国颓败的传统文化和病态的现代都市文明,阐发和张扬以湘西文化为底根的新的文化价值观。
沈从文对文化的评判,常常从性、人性、生命的生存形态等角度去观察和思考。如小说《十四夜间》,刻画了一个在传统道德文化液汁里泡大的小官僚吴子高,为了满足自己的肉欲找妓女的可笑过程。他自己不能去找,这有失“大雅”,就转托客房的伙计。在等待的过程中,沈从文对吴子高的心态进行了惟妙惟肖的刻画。吴子高在设想妓女到时如何如何对话,如何如何行动,简直像“备课”,而一旦暗娼真的站在面前时,却又手足无措。这是一个怯懦、犹豫和无能的生命形态,是一个传统文化培养出来的生命典型。与大胆放肆、充满雄强生命力的湘西人相比,就足以说明中国传统文化锻造的人的生命力的衰落。沈从文说,性爱是体现人的生命力的。沈从文正是从性的角度来讽刺贬评中国传统文化对人的生命力的摧残和戕害,反过来,更加深了他对洋溢着雄强生命力的湘西文化的自信。
在小说《看虹录》中,这种以性来评判文化的视角更明显。沈从文在这篇小说中,充满了象征意义和潜台词的暗示,对中国传统道德文化对人性的束缚的揭露更加深刻。小说中的女主人应当是“美与爱”的文化象征,是充满生命活力与自然美的文化载体;而小说中的客人却是中国传统道德文化的象征,是这种文化畸变衍生的意淫文化的代表。这个女主人(湘西自然人性文化),不仅向客人展示了她的美,而且在言行上也勃发着生命和人性的热情。她暗示客人,是生命就应该燃烧。但是女主人也品透了这个中国传统文化笼养的“客人”的怯懦、犹豫不决,因为他生命的热情消失在文字里了,生命的雄健力被中国传统文化湮灭了,生命本能的热量在文化冷水的浸润下熄灭了。好在这个客人还能够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对自己的生命进行反思,对自己身上的文化进行诅咒:“我等待那个夜所能带来的一切梅花的香,和在这种淡淡香气给我的一份离奇教育”。这离奇的“教育”是什么呢?于是,沈从文借客人的心和口,点出了另外必然还有一本书,这书就是充满至善至美的人性和完全自然状态的生命形式的湘西文化,也就是沈从文所要创立的新的文化信仰。只有这种文化,才能孕育出朴素至美的人性与和谐美满的人类文化。
由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沈从文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彻底批判。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懦弱和虚伪,他大胆地提出“丢掉它,也正是必需的事③”。沈从文在《凤子》中说:“挽救它唯一办法是哲学之再造,引导人类观念转移。”但这种“哲学”和“人类观念转移”并不是转到以西方文明为内核的现代都市文明,因为沈从文对现代都市文明同样进行了彻底的批判和无情的否定。沈从文创作的《绅士的太太》、《八骏图》、《大小阮》、《王谢子弟》、《苦墨医生》、《来客》《烟斗》、《有学问的人》、《或人的太太》、《自杀》等小说作品,组合成了一幅都市文明社会的画卷。作者在《绅士的太太》中开门见山地说:“我是为你们高等人造一面镜子,以照出他们丑恶的嘴脸与灵魂。”《绅士的太太》以一位绅士的太太作为切入点,她与丈夫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她与大少爷暗中调情,为大少爷与三姨娘偷情搭桥牵线,牟取钱财。绅士则偷偷与情人幽会。他们表面上尊贵体面,道貌岸然,实际上卑劣猥亵,男盗女娼,生活里充满了自私与虚伪,欺人与自欺,淫荡与乱伦。沈从文无情展览着所谓现代文明中人们生活的空虚、精神的凋萎、灵魂的锈蚀,刻画了浸泡在现代都市文明里人生的虚无和人性的泯灭。《八骏图》里的八位教授是现代文明的象征,然而他们却恪守道德,奢谈文明,用假正经、假文明来拘束、压制作为一个正常人应有的七情六欲,形成了被阉割过的寺宦观念。这是一种被扭曲的人性,是违反正常人性的、病态的、畸形的文化现象,沈从文借此批判的深刻之处在于:现代文明自居悖论、自相矛盾,看似文明其实反文明,看似道德其实不道德。这种文化让人性变态,让行为反常,让整个社会在虚伪、意淫和无聊的梦幻中讨生活,将人性和心灵变成金钱和情欲的支配物。
在《写在〈龙朱〉一文之前》一文中,沈从文对自己长期生活在现代文明都市上海和中国传统文化中心北京给自己造成的人生伤害同样进行了痛苦的陈述:“血管里流着你们民族健康的血液的我,二十七年的生命,有一半为都市生活所吞噬,中着在道德下所变成虚伪庸儒的大毒,所有值得称为高贵的性格,如像那热情、勇敢与诚实,早已完全消失殆尽,再也不配说是出自你们一族了。”
沈从文笔下的现代都市文明具有毁人于有意而无形中的无聊与空虚,这种文化的两大支柱就是金钱和情欲,生活在这种文化中的一切生命都是腐烂的,生命的价值和人性都是物质化、利益化的东西。现代文明写在人脸上的是憔悴受伤,而内在的生命却是枯竭和焦黑,整个人的生命的激情已丧失殆尽。一个物质与情欲的世界,根本看不见生命的影子——这就是现代都市文明最显著的特征。
三、沈从文的《边城》与“人性的希腊小庙”
沈从文说:“这世界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④”在沈从文的湘西童话中,《边城》就是一座供奉着人性的希腊小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庙”里,古风犹存,淳朴也充溢在人们身上,自然的人性美表露无遗。《边城》集中体现了沈从文理想人生的缩影,是他现实与梦幻的交织,是对民族道德重造的切入点。
通过《边城》这部小说,沈从文用理想化的笔墨描绘了的以苗族文化为内核的湘西文化。沈从文意欲构建的“希腊小庙”,其实就是自然人性的湘西文化,《边城》就是这一文化价值体现的标志“建筑”。《边城》发表于1934年,它把自然和谐的人生形式推向了极致。边地的美丽景色、淳朴的传统风习和人物的美好心性浑然一体,充满了牧歌情调。青山绿水、古朴宁静的茶峒城里,撑渡船的老人和孙女翠翠相依为命,当地团总的两个儿子同时爱上了翠翠,由此演绎了一段美丽而哀婉的人性之歌。《边城》寄托了作者的人生理想,把它极力渲染成世外桃源,其实就是沈从文的文化价值寄托。沈从文在《边城》用这种新的文化信仰为人们描绘着在这样的文化环境里自然、自主、自为的生命形态和美好人生,赋予翠翠、夭夭等湘西女性以象征意义,她们是这种自然人性文化的象征和最完美的模特。翠翠没有接受过传统文化的教化和现代都市文明的浸染,完全是大自然孕育和教化的女儿,“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即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一只小兽物。”她是人的至性——爱情的女儿,又是“天人合一”美的精灵与化身。翠翠就是湘西健全人性和自主、自为、自然生命形态的活的标本,是一种原始本真的人性生命形式,是沈从文所要创立和张扬的自然人性文化至善至美的模特,沈从文就是要借她们——这些自然人性的模特,来反对人为的、社会的、道德的文化,无论是中国传统道德文化,还是所谓的现代都市文化。
在《边城》中,翠翠、渡船老人、顺顺父子、杨马兵等人物的身上,都展示着至真至纯、勤劳善良、本分敦厚、正直仗义、豪勇无羁的生命本真,都融汇在《边城》那种宁静和谐、充满无忌野性的自然环境中,洋溢着圆满健全生命力的氛围。沈从文就是要以湘西那种平凡、简朴、单纯的生活方式来取代畸形的现代都市文明和病态的中国传统文化,他想用湘西那种存在于自然形态中的生命形态和朴素人生来唤醒麻木在中国传统文化和沉醉在现代都市文明里的生命,激起他们对这种新文化的信仰,重构新的自然和谐、雄健鲜活、化外境界的文化价值观,与未完全被现代文明污染的湘西人一样,过一种自然不做作、具有真性情的现代都市文明,保持自然人性,生死自然,爱恨自然。他相信他推出的这些文化模特——湘西文化的形象大使,完全可以征服现代都市文明及中国传统道德文化。沈从文有这种文化自信,在写于1932年和1937年的《凤子》中,这种文化自信表达的清清楚楚:这篇小说叙述的是一个在现代都市文明生活的高级知识者(小说中被称为“老师”)来到湘西,在和总爷(湘西文化的阐发者)的争辩交流和自己在湘西的切身感受中,被那种朴素的生活、健康的灵魂、自然的人性、勇敢的精神、环境的牧歌性所征服,被这种原始本真的自然文化惊呆了,并心悦诚服地接受了总爷对湘西文化的表达和对都市文明的贬斥。
四、沈从文小说的价值在于提出了“第三种”文化体系
通过以《边城》为代表的一系列小说创作,沈从文充分阐释了他的新文化的内涵和价值,并表达了高度的文化自信。他自信这种建立在自然人性基础上的新文化才是最有价值的、最理想的文化,它具有中国传统文化和以西方文明为内核的现代都市文化无可比拟的超现代性。沈从文认为,中国人甚至全人类都应当将这种新文化作为自己的文化信仰,就像信仰宗教一样。只有如此,才能构建一个美好和谐、充满人性化的理想社会,才能永葆人类雄强的生命力和原始本真的自然人性。
因此,当大多数新文学家以新的、西方的、现代的、都市的文化眼光去批判旧的、中式的、传统的、乡村的生存方式的时候,沈从文看似做出了几乎反方向的文化选择。但是假如你们认为沈从文非都市而崇乡村,抑现代而扬传统,那就大错而特错了,那是部分文学研究者没有参透沈从文及其作品的真正的思想意义和文化意义。沈从文并没有坚守中国传统文化,也并不是一个完全的乡土作家,而恰恰相反,他是站在当时中国文化现实的基础上,立在中国文化乃至世界文化的制高点上,孤独地、痛苦地进行着文化的评判和文化选择,试图为中华民族找到强壮民族精神、雄强民族生命力的文化良方,寻找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出路。
沈从文小说的根本价值,就在于他在中国传统文化(东方文明)价值体系和西方文明价值体系之外,以苗族原始本真的湘西文化为内核,为人类提出了第三种文化价值体系——自然本真的人性文化,并在他的作品中阐发了这种新文化的真、善、美,以及这种文化造就的美好社会,并且沈从文强烈地渴望中国和世界能够丢掉泯灭人性的中国传统文化和畸形变态的西方文化价值观,确立这种新的文化信仰或宗教信仰,让整个世界的生命、人性、自然都处于和谐美满之中。
㈨ 沈从文以都市生活为题材的小说有哪些
沈从文小说的内容:乡村、都市。
乡村:人性的世界和神性的世界。代表作:专《柏子》、《萧萧》、《边城属》
都市:病态的世界。作品:《绅士的太太》、《都市一妇人》、《八骏图》、《某夫妇》、《大小阮》、《有学问的人》等作品展现的是病态的都市人生。
㈩ 以边城为例,谈谈沈从文湘西题材的小说是怎样表现人性美的
目 录引 言 ........................................................... 2一、 美好的湘西世界 ............................................ 3 (一)如诗如画的湘西风景 ...................................... 3 (二)和谐淳朴的民风民俗 ...................................... 4二、美轮美奂的人性群雕 ........................................... 4 (一)优美健康的生命形式 ...................................... 5 (二)纯美高尚的品格 .......................................... 6 (三)和谐融洽的人际关系 ...................................... 7三、为人类的远景凝眸 ............................................. 7 (一)呼唤人性回归 ............................................ 8 (二)重建民族精神 ............................................ 8结论 ............................................................. 9 主要参考文献 .................................................. 1 摘 要 人性是沈从文建立理想“希腊小庙”的基石 也是其湘西小说的创作出发点。在沈从文的湘西小说中,作者以人性为切入点观察社会、领悟人生,倾尽心力为人类远景凝眸眺望。沈从文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不可多得的文学巨匠,自小生长在湘西边陲的他,对那里的风土人情早已熟稔于心。在那遥远古朴、宁静祥和的湘西小城,他发现了人性的庄严和美丽、崇高和伟大。所以,在《边城》中,他通过人物形象描写、社会环境描写以及自然环境描写构筑了一个理想化的湘西世界。他把自己的人性神庙奠基在那块优美和野蛮交织、自然和生命交融的土地上 用传神的妙笔雕刻出少女、青年、水手等各色人物的人性塑像 供奉在他理想中的“希腊小庙”里。在环境描写方面,作者将自然与人性、风情与风俗完美结合,体现出湘西世界处处洋溢的美好,让读者在不知不觉中对小说所要体现的人性美有了认同感。作品中的人性美不仅在当时具有深刻的历史意义 同时对于物欲横流的今天依然具有现实的启示意义 它所提供的理想人性范式是作者对人类未来永恒的憧憬。 关键词:沈从文 湘西小说 人性美 《边城》 -1- 从《边城》谈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人性美 从《边城》谈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人性美 引 言 沈从文在《从文小说习作选》中明确指出;“我只想造希腊小庙 这神庙 ,供奉的是人性” “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所以,他始终坚守着“湘西”这块古老而又美好的土地,坚持用一支温情的笔赞美优美健康的人生形式。 从 1942 年郁达夫的《给一个文学青年的公开状》开始,沈从文研究已走过 80 多个年头。建国之前,沈从文的创作无疑是充满争议的。抗战爆发后,与文坛盛行的战争焦虑不同,沈从文则远离商场、党派的喧嚣,追求一种脱离党派政治之上的“纯正”文学趣味,一度被郭沫若等左翼理论家斥为“一直有意识地作为反动派活动”的“桃红色”作家。自 80 年代以来,在学界刮起的这股持续的“沈从文热”中,相关的论文和专著大量涌现,并体现出系统性的特点。大致在如下几个方面已经有了较完备的论述:一是对沈从文本身极富传奇色彩的文化背景和生活经历、独特的文学思想与政治观念的研究,如凌宇的《沈从文传》、美国学者金介甫的《沈从文传》、吴立昌的《沈从文—建筑人性的神庙》等一系列专著和单篇论文;二是对沈从文的作品研究,其作品中人性、现代性等独特价值也得到了较为充分的挖掘,主要的论著有凌宇的《从边城走向世界》、吴东胜的《生命即美—试论沈从文的生命学说》等;三是在沈从文个体研究走向深入的同时,人们也注意到沈从文与世界文学及中国其他作家的联系,如杨瑞仁的《沈从文福克纳哈代比较论》。尽管这些研究所选取的视角不同,但它们都在不同程度上证明:沈从文努力探 、求“人”的本质,他所建构的文学大厦向读者展示了他对“人性”“生命” -2- 从《边城》谈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人性美的理解。 在沈从文的作品中,不仅人与人都充溢着一种温暖天地的醇香的人性之美,在湘西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流淌着自然、淳朴、强健的生命之流。《边城》是沈从文描写湘西世界的第一杰作。作品极力歌颂了爱情的纯洁和人性的美丽。这部牧歌式的悲剧小说给三十年代充斥着战乱恐慌和纸醉金迷的商业文化的中国文坛,吹来了一股雍容恬静之风。本文试以《边城》为例,从环境描写、人物描写及作者的人性理想方面探究。 一、美好的湘西世界 在沈从文的湘西世界里,作者不仅为我们展示了一幅幅秀美醉人的山水画,更为我们展示了与美丽的大自然融为一体的生命活力,使自然美与人性美达到高度统一。在《边城》中,不论是自然景物,还是社会场景,都凸显出了乡村人性特有的风韵与神彩,展示了湘西世界的和谐生命形式。 (一)如诗如画的湘西风景 小说中的环境描写,不仅意在为我们展示湘西边陲古城自有的宁静清新,更重要的是在于烘托人物的内心,景是人物的外化,是人物的一部分,试想,在如此清透明净的环境中生活的人,怎会不是至情至善的人呢? 《边城》开笔便将读者引领到边城的一片怡人景致中。边城依山傍水, “有一条小远离都市喧嚣和俗世纷争,和谐安详,如陶渊明笔下的世外之境。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大河。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小溪宽约廿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河水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作者笔下的小城青山翠竹环绕,秀丽风光如在眼前。山城水乡的气息扑面而来,使读者融入湘西自然和谐而又优美的环境当中,同时又不自觉地感受着小城表里如一的美。 绮丽风姿也始终挟裹着小说人物丰富的内心情感。第一节中的一段叙述: -3- 从《边城》谈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人性美“为了住处两山多篁竹,翠色逼人而来,老船夫随便为这可怜的孤雏拾取了 。一个近身的名字,叫做‘翠翠’”小女孩的名字被祖父“拾取”而来,自然而诗意。作者巧妙地让有关人的事物和自然发生联系,生出许多似是随手拈取的浪漫,明媚而清新。又如文中天保与傩送在高崖上为翠翠唱歌的那个夏日月夜,在作者笔下,繁密的蒿草、如银的月色、肥大的虎耳,草甚至岩壁、落日、云影、暮色都似一幅充满地方色彩的图画,美不胜收。这些画面又都随着人物的内心情感波动而自然展开。“翠翠坐在溪边为暮色所笼罩的一切, ”且望到那只渡船上一群过渡的人……就忽然想哭起来。“月光极其柔和,溪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白雾……沉默了许久。”写出了黄昏时淡淡的凄凉,暮色中孤寂、感伤及月色里的怀想与期待,又或是以虫的清音复奏、柔和的月光, 《烘托翠翠对傩送情歌的热切期待,以及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爱情朦胧向往。边城》通过对自然风物的描写,又以人物情感的渗入,从而不着痕迹地体现出小说中人性的诗意美。 (二)和谐淳朴的民风民俗 小说体现纯洁的人性之美的另一要素是边城那质朴的民风民俗,沈从文几乎是带着最诚挚的爱来描写湘西风俗,他笔下的故乡风俗具有优美、古朴的特征从这些特殊的风俗中挖掘出人们美好的情感和人性更能展示出边城美好的“人生形式”,更能寄托那一腔美丽的乡愁。 《边城》中的端午节勾勒出的是一幅热情洋溢的风俗图。作品中描写的那如雷的鼓声、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全茶峒人同庆的欢腾盛况 人与自然、社会的环境完美融合在一起,向世人传达着湘西这一古老民族的自然与雄强的生命力。我们可以感受到湘西人民洋溢着乐观情绪的人生状态和坚定、自信、拼搏的民族活力。在对故乡端午节民俗的描写中作者立足于对民族品德的消失与重塑的深刻思考,肯定它张扬催人进取奋进的特点借此传达作者为民族新生摇旗呐喊的的希望。 茶峒人的求亲方式也独具特色。在苗族居住的茶峒既有通过媒人上门求亲的方式—所谓的走车路;也有男子站在溪边、山崖上、竹林旁唱歌给女子听,独唱或俩人对唱,在结唱中了解和认识对方,直到结亲—所谓的走马路。 -4- 从《边城》谈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人性美而走马路的形式正体现了湘西边民在婚姻问题上一贯的民主、自由、平等。没有封建礼教和阶级差别的束缚而是凸显了人性纯洁朴实的一面。于是在“身边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的夏日夜晚,外公给翠翠讲母亲通过唱歌而与一个军人相爱的故事。这故事美好而模糊不完满的结局让翠翠对爱情充满懵懂与期待。不知是不是命运的特意安排,翠翠也面临用唱歌的方式来选择自己的意中人的境遇。当听到对岸山崖上传来的优美歌声时尽管少女的心思还未完全了解这歌声的主人是在传达对自己的爱慕,但在她的梦中,情窦却为这种美妙歌声初开了。对歌是湘西人民表达感情的一种特有的方式,沈从文对家乡的对歌习俗有着深刻的了解,对苗族对歌的习俗描写既浪漫又奇幻,更将湘西人民那种美好而又自由的原始生命力展现出来。 通过对节日活动、地方习俗的着力描写,我们看到了现实、平凡、鲜活的民众生活情景。沈从文从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审美意象来表现湘西人民的日常生活:充满民族风情的节日,奇幻的异乡习俗,真实典型地反映了湘西人的生命形态和人生方式更加体现了湘西人诚挚纯真的人性之美,赞扬了苗族人心地单纯、朴素善良、乐观向上的精神生活状态。作为一个清醒而睿智的作家,沈从文将理想中的人生形式融入原始的文化环境中,用他深沉而厚重的话语为读者构筑了一幅浓郁的乡土风情画。 二、美轮美奂的人性群雕 作者笔下的湘西世界中,乡民大都以善良友爱、忠实淳朴的方式出现或存在着,湘西世界创造出的每个人都能保持着灵魂的纯洁,人事琐闻都呈现出民族固有的自然朴实,完全是一个未经金钱实利污染,有着自然、朴实、优美的生活状态的理想之乡。 (一)优美健康的生命形式 边城风光旖旎,山清水秀,在这样美的环境中孕育出来的人自然更美最 《边城》中的年青人身体强壮、健明显的体现便是体魄、容貌的自然、美丽。康 具有蓬勃的生命活力。作者为了表现这一点 用动物去形容人的体魄。 -5- 从《边城》谈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人性美如写天保、傩送 说他俩“结实如小公牛” “结实如小老虎”。在描写翠翠时,作者写到:她“为人天真活泼 处处俨然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 如山头黄麂一样 从不想到残忍事情 从不发愁 从不动气” 。 不管是容貌还是性格,沈从文把主人公比作自然世界中真实存在的动物,目的是为了突出人物的自然性情,生活简单自足、安静美丽、勤劳执着构成了人性美的全部。在这里,作者没有丝毫的贬低之意 相反,对他们身上所具有的自然灵动之气,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爱和赞美,是以动物朴实本真的生命之美映衬美好的人情人性,是生动透明的“美”的化身。 “翠翠在风雨里成长着,皮肤黑黑的,触目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如水晶,自然抚养着她,教育着她”,在作者的眼里 翠翠这种天然、质朴之美才是美的极致 这体现出作者的审美理想和审美情趣。 (二)纯美高尚的品格 《边城》中的人具有善良勇敢、诚实热情、轻利重义的 在沈从文的笔下,优美品格 几乎无人不善。 对于翠翠 作者几乎是以一种近乎父爱的舔犊之情为读者讲述她的故事。她是一个懵懂的善良女孩 在爷爷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生活 她日夜在青山绿水的熏陶下 她的为人、品格总是荡漾着温情、爱意和善良。翠翠勤快而且很体贴人 “人在隔岸招手喊过渡 翠翠不让祖父起身 就跳下船去很敏捷的替祖父把路人渡过溪 一切皆溜刷在行从不误事”。边民也以最朴实 “十六岁的姑娘多能干 将来谁得她真有福气”的语言 给了她最高的荣耀: 对于一个农村女孩子 这种赞美绝对是最有力的肯定。傩送远走他乡,爷爷溘然长世,她难过悲伤却并没有倒下,谢绝船总的好意,像爷爷那样守着摆渡的岗位,等待傩送的归来,怀着希望与自己坎坷命运做长久的抗争,充分表现她性格坚强的一面,展现着柔中有刚的美。 如果说沈从文把人性的理想和希望寄寓在湘西青年一代人的身上 那么对人性内涵和底蕴的挖掘 则放在了湘西中老年一代人身上。相对青年人的天真和单纯,中老年人多了一份阅历丰富人生的经验和厚重;相对于青年人的热情和冲动 中老年人拥有着饱经沧桑的成熟和理性。 -6- 从《边城》谈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人性美 《边城》中的老船夫 女儿因和一个军人相爱而死 但他把痛苦埋在心里 并不以此来干涉翠翠的婚姻选择。掌手码头的船总顺顺 两个儿子要渡船还是要碾坊 全由他们自己选择;谁走马路谁走车路 也都由他们自己作主。湘西人既急公好义又仗义疏财;既安分守己、忠于职守 又刚烈豪爽、济难救危。这里虽然有贫富区分和社会地位高低的差别,但人们都互相亲善扶持,这正是现代社会中最可宝贵的品德,正如批评家刘西渭说:湘西人“对于生活没有过分的奢望,他们的心力全用在别人身上:“成人之美”。 小说的成功主要缘于翠翠形象的通透灵活,那种自然明媚而又本色真实的人生形式,为人性之美做了准确的说明。正因为这样才有可能呼唤一个愚昧民族心灵上的觉醒,从而使翠翠这一人物形象具有超越时空的美。老船夫的淳朴善良;天保兄弟的用情示爱;码头管事顺顺、老军人杨马兵……无不体现出一种理想化的人性美、人情美,无不闪烁着一个古老民族乡民身上的淳厚和善,使读者不论在时隔多少年后读起来,仍能感受到一种似乎已为我们所陌生的自然、优美、健康的人性。 (三)和谐融洽的人际关系 沈从文笔下的边城是一个带有原始氏族遗风的宗法制社会,但这里却没有尖锐的阶级矛盾。撑渡船的爷爷在掌水码头的顺顺面前,也有着自己作为长辈的人格尊严,他们之间的人际关系无关乎阶级地位。人们的经济往来均是在一种淳厚古朴的人情关怀中进行的。边城社会的人际关系是善和美的完美结合,是充满和谐、融洽的“桃花源”式的理想社会。 这种和谐、融洽体现在富人与穷人之间:顺顺是富人,爷爷是穷人,每次爷爷到顺顺家,都能得到长辈般的款待,看到祖孙俩生活艰难,经常给爷爷送钱、送物;体现在长辈与晚辈之间:《边城》中的人对待朋友真诚守信,肝胆相照。杨马兵年青时追求过翠翠的母亲,虽没有如愿以偿,可他没有记恨,相反与爷爷经常往来 成了忘年交。爷爷去世后 杨马兵搬到了爷爷的家,主动担负起照顾翠翠的职责,与翠翠一起摆渡为生,等待傩送的归来;体现在亲人之间:天保、傩送两兄弟重情重义,无拘无束,大胆寻爱。当因同爱一个翠翠引起矛盾和不安时,兄弟俩仍以情义为重,进行了妥善的处理。 -7- 从《边城》谈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人性美 三、为人类的远景凝眸 发掘人性、人情的内涵与底蕴,探寻生命的庄严和本真,进而重塑民族品德 重铸民族灵魂,并向人类远景倾心 是沈从文在创作一直坚持的原则。《边城》中,作者以其热情洋溢的笔触为我们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生动的湘西原生态人物形象 将少男少女的情爱,亲人间的亲爱,乡民之间的友爱,以及自然灵物之爱与湘西之美糅合在一起,了无痕迹地融入了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之中,构筑起一座美轮美奂的人性神庙 其色彩历久弥新 永远值得后人瞻望。 (一) 呼唤人性回归 在物欲横流、人性堕落的都市,贪图名利和私欲,人与人之间越来越冷漠虚伪、自私无情,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社会人性异化。沈从文在关注现实社会人生百态的同时,把目光投向了湘西淳朴、原始的自然人性,诗意的理想化世界孕育了纯真的湘西边民,纯真的两个年轻人萌芽出一段美好的爱情,结果却是悲剧。这是作者的有意处理,以此引起读者对“美”的毁灭的痛惜和思考。 沈从文在作品中努力展现湘西这一自给自足的社会是唯一尚未受到“现代文明”污染而淳厚古朴民风犹存的社会,实际上正是针对湘西满目疮痍的现实,目的是引导人们对边城历史与现状进行独特的思辨与批判,呼唤自由的、美好的“牧歌”式社会的回归。在文章的结尾,白塔在暴风雨之夜猝然倒掉,象征着美丽湘西的终结,而后的重修,维系着作者对重造湘西未来的 “这个人也许理想,而翠翠的等待正是对人性回归的一种呼唤。作品的结尾: ,在忧虑中透出一线希望之光。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边城》就是一部描绘“优美、自然、健康而又不悖于人性的人生形式”的作品。作者对乡村文明乐园般诗意的抒发,达到了对当时湘西封建宗法社会及现代都市文明人性丑陋的批判,同时也寄托着作者对人性的思考。 -8- 从《边城》谈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人性美 (二)重建民族精神 沈从文以湘西自然和谐的社会为蓝本构建了一个理想的“桃花源”式社会,极力歌颂湘西人身上所迸射出的人性光辉,着重描述存留在湘西边地少数民族健康优美的人性和动人的生活场景。 湘西地处中国边远地方,沈从文企望用未被“现代文明”破坏的湘西边民的道德情操来重塑中华民族的灵魂,于是他坚持自己的文学原则,用一直温情的笔将湘西边城加以美化,着力表现旖旎风光、古朴风俗以及典雅优美的人性。像摆渡、教子、助人、送葬这些日常小事,在作者看来都显得相当理想化,更加体现出一种如梦似幻之美,以此引起读者的赞美和追求,达到重塑民族品格的最高理想。 , 作者曾直言,他的写作意图是支持“民族复兴大业的人”“给他们一种勇气和信心”。苏雪林在《沈从文论》中亦不再简单地指证沈从文的作品“没有思想”,而是赞赏沈从文的作品 “就是想借助文字的力量,把野蛮人的血液注射到老迈龙钟颓废腐败的中华民族身体里去使他兴奋起来,年轻起来,好在 20 世纪舞台上与别个民族争生存权利”。 沈从文在浪漫与悲凉中努力传达着他的审美理想与人生寄托,他希望把民族精神引导向社会文明的高度,希望用“农村原始淳朴的人性美来改造黑暗现实,恢复民族元气”,燃烧起这个民族更年轻一辈的情感,使我们的民族能够在“过去”和“未来”的对照中,实现民族品德和民族精神的重新塑造。 结论 《边城》对人性生 沈从文先生坚持站在时代和生命的高度建造希腊小庙,命之美给予了完整理解和完美表达,也始终维系着沈从文先生对民族命运的沉重忧虑和民族未来的殷切希望。 静谧祥和的边城,孕育了朴实善良、友爱和善的人们。边城风俗教化着人们奋勇前进。在沈从文看来人性美无处不在,美在自然,更在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他笔下的男女老少无不表现出湘西人灵魂深处的自然健康、善良诚实的人性,从而显现出爱情与友谊的纯美辉映出道德的光芒,引起读者对自 -9- 从《边城》谈沈从文湘西小说中的人性美然优美的理想生命形态的向往。 然而,都市人性的扭曲异化,民族传统优良品性的遗失,使沈从文对青年一代的人生观产生深深的忧虑,他借一个混合着美丽与悲凉的爱情故事为基点,支撑起他整个关于人类社会重塑民族品德的审美寄托,他想要从湘西边民传统健康而朴实的人性中华民族文化中的传统美德和精神品质,燃烧起这个民族更年轻一辈的情感,从而使整个人类社会得以改造。 - 10 - 参考文献 主要参考文献 ⑴沈从文 《沈从文全集》【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22 年版 ⑵凌宇 《沈从文传》【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8 年版 ⑶凌宇 《从边城走向世界》【M】,岳麓书社,2022 年版 ⑷夏志清 《中国现代小说史》【M】,复旦大学出版社,2022 年版 ⑸温儒敏,钱理群,吴福辉 《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大学出版社,2022 年版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