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如何穿越？

穿越一词最初流行于网络文学，随后蔓延到影视界，随着2022年春晚变得妇孺皆知。其实，穿越小说其实是中国文学的经典母题，早就被古代的小说家写过千八百遍了。

唐传奇【周秦行纪】是古代穿越小说最有名的代表作，说的是牛僧孺落第后，归途经过鸣皋山，投宿到一大宅，见到汉代的薄太后，召请了汉代的戚夫人、王昭君，南齐的潘淑妃，晋代的绿珠，唐代的杨贵妃一起饮酒赋诗。看到此处，你一定会发现古代的穿越小说跟今日较流行的穿越存在方向上的区别：今人喜欢往回穿，古人喜欢让更古的古人穿过来。我们生活在一个唯利是图的时代，在现实中挣扎奋斗还难免事事不如意的市民想到资源丰富、人民淳朴的古代，总有一种人傻钱多的无边幻想，不知不觉就YY到那边去了。而古人的思维方式是在他们的生活中跟更古的古人相遇，譬如读史记，千载而下犹能跟西楚霸王同呼吸，想见其为人，每一个文人都怀有跟他所倾慕的某些人恨不生同时的怅触;当然，如果能让那些朱颜绿鬓却终归于黄土的美人一齐穿越过来，陪大爷饮个酒，那是更求之不得的了。

所以【周秦行纪】中，牛僧孺被这些倾国倾城的美人们环簇，达成了每一个酸秀才的终极梦想，最后也不曾空手而归，侍寝的是王昭君。为什么是王昭君，不是潘妃或者杨贵妃呢?你如果了解到这篇小说创作背后的故事，一切才会昭然若揭。尽管小说是以第一人称写成的，作者却并非牛僧孺。中唐宰相牛僧孺是个卓有成就的小说家，有个人文集【玄怪录】问世，于是他的政敌写了这篇小说陷害他，文中，薄太后问牛僧孺，今天子为谁?牛回答：今皇帝先帝长子。杨太真笑曰：沈婆儿做天子也，大奇!沈婆是谁?上世纪80年代初出生的小朋友可能都看过一个香港电视剧【沈珍珠传奇】，那个吴兴才女沈嗯嗯嗯珍珠就是了。安史之乱中，沈珍珠被安禄山抢走了，肃宗回宫后，把她从安禄山手中抢了回来;后来又乱起来，史思明又把沈珍珠抢走了，这回再也没有找回来。而王昭君之所以陪牛僧孺睡觉，是因为她两次嫁给胡人，没什么贞节可言，那么【周秦行纪】实际上是骂沈珍珠的，给人形成一种牛僧孺写文章辱骂先帝他娘的印象，其用心可谓险矣。

古人写的这种穿越小说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再说一篇给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淞隐漫录】中有一篇【窅娘再世】，周渭璜携美妾泊舟金阊门外，突有一官舫涉浪而来，有人拿一张名片来求见，上面的名字是李重光。周怪道：我不认识这人呀。正想推辞，那人已经昂然登舟，直入舱内。且貂裘狐冠，衣饰华贵，且命自己的歌者前来侑酒。那歌者唱的是】念家山破】。周氏问：这是南唐后主作的曲子，你的姬人是从哪里学的?话已至此，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挑破了，李重光、李重光，什么李重光，这人不就是南唐后主李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