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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婕
孙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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❶ 花千骨小说弟1o9章阅读

正文 109.北斗星君
南无月被关押在九重天上主要由北斗七星君看守。

花千骨在群仙宴上曾经见过他们两次但是没打过招呼。他们七仙不喝酒不谈天总是只顾着和南斗六星君下棋十三人同时混战经常仙宴都结束了好些天了他们一局棋都还没下完战况之激烈可想而知。

他们的棋子都是天上的星星可以锻炼出世上最好的兵器当然也可以锻造出世上最坚固的牢笼。同时由他们所布下北斗七星阵更是万阵之源乾坤难破。世上其他阵法大多由其衍生催而来。

花千骨仰头极目远眺天空虽漆黑一片她却仍能透过层层阻隔看到九重天上那七颗闪亮的星子。而小月就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所围成的斗的正中央。

东方彧卿随着她的视线遥望北方天空摸摸她的头抚平她的担心。

“我们出吧。”

花千骨随手一指招来一朵云站了上去。东方彧卿脚下也慢慢有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云气腾起不是仙术反而有些像某种御使的透明生灵。

“能赶上我的度么?”

“当然。”东方彧卿不假思索的点头笑道。

因为路途是直上九重天上腾云比御剑更快也更稳一些。二人一前一后眨眼便消失在天际。

风从头顶呼呼的吹来度太快四周灰蒙蒙一片看不清楚。花千骨真气张开丝毫不觉得寒冷。却仿佛身在大海之中隐隐有一种阻碍和粘腻感。她一路上回忆着在墟洞中和小月在一起的日子。虽然时间不长却是一点点看着他长大的就像是浓缩的一生。

感情常常就是这样哪怕只是刹那的相遇相知瞬间的心暖心动也值得人用一生去回忆和追逐用一世去保护和守候。

当身体终于感受到一股冲出海面的畅快感时她知道他们已来到九重天上。

这里其下有天庭百仙其中有星汉日月其上有漫天神佛。不过这只是抽象的位置概念。实际上则与蛮荒一样各有各自不同的空间九天通过密径相连时常也会生一些重叠。佛曰一花一世界。万物都有其自己的宇宙可大可小。只是夏虫不可以语冰是另外时空的人根本无法了解的。

东方彧卿突然靠近她轻轻朝她双目呵了口气。顿时眼睛像是玻璃上蒙上薄薄的一层水雾清清凉凉眼前一切都迷蒙起来。二人剥开云雾飞出周围顿时光华大盛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虽然眼睛已覆上一层透明的薄膜却依然**辣的像针扎一样。

迎面阵阵风吹来身后的云雾慢慢合拢。花千骨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到处是繁星的光华璀璨的世界绚烂的叫她别不开眼去。

东南西北漫天都是星子明的暗的近的远的怕是比地上的人还要多。不但上面脚下也是星光闪烁。花千骨低下头现她和东方彧卿正站在水面上。

无比宽大的一条河蜿蜒而下前后看不见头。水面清澈无比此时平静无波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流动。倒映着漫天的星星一时叫人错觉不知道星星到底是在天上还是在河底。

花千骨忍不住蹲下身子手一掬没想到竟捧了一捧亮晶晶的东西仿佛是无数星星的碎片。

“这是天河我们逆流北上就能找到北斗七星了。”

花千骨用法术隐身东方彧卿则凌空画了个符咒隐去身形。二人悄无声息的贴着水面低低飞过。四周太空旷太安静却又偏偏太过明亮美丽仰望让人感觉更加寂寞。

看到北斗星了近了只见七团巨大光晕好像七个太阳光晕里隐隐有什么只是太亮了反而看不太真切。

东方彧卿食指放在唇边朝她做了个嘘的动作笑着传音道:“星星在睡觉。”

因为对外面的情况早已基本了解事先做过准备他们很容易便突破了七星阵入口天兵天将的重重把守。

只是里面阵法像迷宫一样而且似乎无限广大要找到南无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东方彧卿擅长奇门遁甲对于这星宿的自然变化依旧有些束手无策。

外面的几个入口处重兵把守但是阵内却半个人都没有。他们在里面转了很久不时遇上一些奇怪又恐怖的陷阱。还好有东方彧卿在都一一化险为夷。

南无月的气息被完全屏蔽了根本就感知不到他在哪里。花千骨只能凭直觉找寻方向。

无日无月不知不觉他们已在阵中三天。花千骨开始焦躁起来想要干脆元神出窍去找却怎么都没办法脱离肉身。

“阵中大部分法力都被禁锢了七星阵是禁锢之阵最典型的容易进但没办法出。再厉害的人被困在里面都是丝毫办法都没有。以前轩武圣帝捉拿腐木鬼的时候就是将他先诱入七星阵中困了整整三年之后才擒获的。”

“也就是说就算我们救下了小月也没办法出去?”

东方彧卿点点头:“我一路上试过各种方法留下记号但都没用。”

“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东方彧卿玩味的望着四周“之前南无月是关押在十八层地狱之下的噬海那地方可比不得这九重天漂亮也更危险更难闯。却就在你回来的当日突然把南无月转移到了这。”

花千骨一惊。

东方彧卿笑着摇头:“你师父料定了你不会等到处刑的那天直接上瑶池抢人和他起正面冲突只会暗地里先把人救出来。从那时就已经摆好了局只等着我们入套呢。”

“他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那是自然只要拖过五星耀日小月一死你就再没有什么理由违逆他与整个六界为敌了。”

的确小月若死自己除了伤心欲绝还能做什么难道灭了仙界替他报仇么?

东方彧卿拍她的肩:“别担心既然敢来我自然会想到办法出去。你先找到小月位置要紧都这个时候了你师父仙力也已恢复不用再顾及他身体承受不住而压制妖力。你用力冲破封印妖力释放出的越多越好。小月才是真正的妖神妖力也是认主的会带我们找到他。”

花千骨点头开始用斗阑干教她的方法冲破封印。莫名的力量在周围各处集聚她终于心有所感指了指右面。

“往这边。”

二人绕过一个又一个凌乱飘逸的雾障终于看到半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犹如钻石一样的菱形物体。不知是什么材质却比水晶更通透每个面都反射着熠熠星光。而小小的南无月则如同琥珀里的虫子一样被凝结其中仿佛已沉睡了很久很久。

“小月!”

花千骨悲喜交加的扑上前去东方彧卿也不阻拦。却在她即将触到的那一刻被周围的结界弹开了老远。

顿时北斗七星光芒大盛。仿佛按到了什么开关整个天地之间都被一道道光线充斥着什么都看不见若不是出的是冷光花千骨都快怀疑自己已经被融化了。

东方彧卿扬起嘴角笑道:“星星醒过来了。”

感觉到有人靠近花千骨二指凝气飞快从眼皮上滑过再一睁眼已经能在此种极亮下视物。

却正见七名衣袂飘飘的仙人从天而降手中有的执扇有的执笔有的执箫笛有的执棋盘文雅至极却是个个满身杀气。

虽有杀气却无杀意花千骨礼貌的拱手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七人神色淡然模样虽不同表情却如出一辙说不出的诡异。

“花千骨?”破军星君突然开口问眼神直直的穿透她。

“正是晚辈。”

“等你很久了你还是赶快束手就擒我们棋刚下了半局还要赶回去。”贪狼星君语气里尽是不耐烦却依旧神色未变。

花千骨知道他们有他们的职责多说无用还不如赶快抢了小月走来的实际。手一挥真气凝作一把紫色光剑已飞到空中准备开打。

东方彧卿只怕他们不来空把他们二人困在阵中打转。既然来了事情就容易多了。于是传音给花千骨:“打败了他们七个就有办法出阵了。这边我来应付你去救小月。”

花千骨哪里肯把东方彧卿护在身后。以他凡人之躯怎么可能敌得过七个仙人。

七星君一心想着赶回去下棋也不在乎是不是以多欺少何况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同进同退。

混战开始七人各有所长出手又快又准配合的天衣无缝。花千骨被围在阵中退无可退攻无可破只得用妖力硬碰硬。东方彧卿身形诡异招术怪异倒竟也没落下风。

打了几个时辰仍是胜负难分花千骨越来越心急七星君虽表面看不出来也开始有些焦躁。

极力把七人往小月那里引利用空隙几波法力打到那颗透明水晶一样的东西上想使之碎裂却居然尽数反弹回来。

“不用浪费真气在那上面了我们七人花数千年才炼出来的璀星石就是拿盘古斧来也得劈上好一阵就凭你怎么可能打得开。”巨门星君冷道。

花千骨眉头紧锁心道:好既然打不开我就整颗把它搬走。

妖力暴涨空中一时无数光剑到处乱飞七人暂时被逼退。只见周围狂风大作连远处的云雾都被撕扯成碎碎条条。

似是没想到花千骨已可以操控妖力到如此地步还妄图将璀星石整个吸入墟鼎之中带走七人同时皱了皱眉头。

可是璀星石好像被什么定在了空中千斤重一般怎么都纹丝不动。

东方彧卿突然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本棋谱破旧的封面用篆写着两个字《天弈》:“我知道你们七人找这本上古留下来的棋谱已经很久了我们来交换如何?”

七人眼中同时亮了一下瞬间又恢复如常。

“我等岂会为此身外物所利诱。”说话的是握着笔的文曲星君。

东方彧卿懒懒的笑:“既然不要那就算了。”说着一把便撕了下去。

七人顿时一怔不由都同时心疼的伸出手去。

东方彧卿趁此机会拽着花千骨脚下走了几个奇怪的步法就着七人阵法终于出现的漏洞把她高高抛出了阵中。

花千骨回头看他又被七人团团围住除了和旷野天比机关术那一次她还从没见东方彧卿和谁动过手过。凡人终归力量有限却没想到他竟到了不靠法力也可以和九天仙佛一战的可怕地步。若是他修仙呢?

顾不得那么多先救小月要紧。她再次用尽所有法力妄图打开璀星石却只见巨大光芒一闪反噬得她口吐鲜血。石上竟连小小豁口都没一个。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东方彧卿一声轻哼她仓促回头。却见不知何时多了一块似玉非玉的石头压在他头顶。那石头越变越大东方彧卿双手支撑脸色苍白如纸。

七星君趁此机会连点他身上几处大穴却没想到一点用没有。

花千骨慌忙的飞了过去那石头已经有小山丘那般大小石上红色符咒闪现却竟然是白子画的手迹。

师父?

七星君将她再次团团围住她心急如焚却无论如何不能靠近。

东方彧卿几度想要用异术或是遁走竟全部被封死。那石几乎相当于三山五岳的重量之和他终归是凡胎俗体如何承受得住。

花千骨章法大乱漏洞百出连中几掌厉声喊道:“放了他!”

贪狼星君摇头:“上仙特地交代过你可以不管东方彧卿绝不能放过。”

花千骨愣住了知道平常仙法难不倒东方彧卿那石竟是师父特意拿来对付他的么?为什么?

东方彧卿不由苦笑早猜到白子画想杀自己了。不是因为把千骨从蛮荒接回来而是早从告诉她要用女娲石才可以救他。自己留在千骨身边成为她的羽翼让她飞的离他越来越远。他怎么会甘心?只要除去自己千骨的一切就更在他控制之下了也不可能救出小月。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对花千骨怎么样这陷阱也不是为她而备。他针对的其实是自己。

可是也不用那么残忍吧杀就杀吧他大限已至无话可说。可是他好歹也是仙吧用不用得着那么残忍让他在骨头面前活生生给压成肉饼?换种好看点唯美点的死法不行么?至少也给个全尸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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❸ 花千骨小说最后一页

“我说今天长留海底怎么这么吵闹,原来是师兄回来了啊。怎么在这下面蹲着,都到家门口了,不回去坐坐?”笙箫默看着白子画,还有已经恢复记忆却选择放下一切依旧愿意留在他身边的花千骨,心头大大的松一口气。这些年他不知道跟白子画提过多少次让他带着小骨回绝情殿了,大师兄已经后悔知错,他却始终不肯。也不知道是没办法原谅大师兄的一次次用心设计,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为了长留亲手杀了花千骨。
摩严经过这些年,容貌沧桑了许多,也少了几分冷酷。竹染的死给他带来太大打击,鬓角一时竟添了几根白发。世事就是如此可笑,天道轮回,过去消逝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真正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了的,却竟只有竹染一个。那个傻孩子,从来都是自私自利的,却没想到竟然最后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花千骨看着他,想到竹染心头也是不由酸涩难过,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改变一切,救了她一命,重新给了她回到师父身边机会的人,竟然是竹染……
摩严看看白子画,又看看花千骨,想劝白子画留下,却终究只挤出来两个字:“师弟……”
白子画自然明白,可是那一日长留山覆灭的幻象又在心头闪过,之后便是他狠心又决绝刺入的轩辕剑……胸口猛的一痛,几乎不能站立。
“师父……”花千骨牵着他的手,“我们回绝情殿去吧!”
白子画吃惊的看着花千骨,最应该在意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她么?自己为了长留一次次伤她,最后还杀了她啊!
花千骨望着他的眼睛清澈透亮:“师父,我们回去吧,长留山还有大家和我一样需要你。绝情殿有我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我很想念那个地方。而且好不容易找回了一切,我想和大家分分秒秒都在一起,不想分开太远。最重要的是,我想成为对师父而言最重要的人,但不是一切。师祖对你的嘱托,你对长留和众生的责任,这些都是不能推脱也不能被辜负的,不要因为我而离开放弃。长留是师父的家是师父的根,也曾经是师父的全部。过去的日子师父虽然也是一个人,但是从来都不会觉得孤独,那是因为你有要做的事。可是在云山的这些年,你却没有一天真正快乐过。我知道师父一直挂心着这里的,不然你不会选择到长留山海底来借安眠逃避。师父,我们回去吧,爱与大义是可以两全的。小骨想知道今年绝情殿的桃花开的好不好……”
白子画紧紧握住她的手,一时再说不出话来。很久很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连她都可以,他又怎么会放不下。
所有人都只差没欢呼起来,连摩严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那就别呆在海底了,我们赶快回去吧,今天是长留的沐剑节。正好一起回去庆祝,为这次的团圆大吃一顿!”幽若兴奋的摩拳擦掌,这几年捉滚滚鱼她可都是名列第一啊。
众人点头,齐往上方飞去,花千骨却突然脚下一滑。
“小骨,怎么了?”白子画紧张的看着她。
“没事,师父,我好累,你抱我吧。”
幽若在一旁直挤眼睛,师父好坏,才跟尊上和好,就学会撒娇了。
白子画看了看周围的人各个都在偷偷瞧他们,以前在人前他不是没抱过她,但当时心无他想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坦诚了自己的心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也丝毫没有犹豫的将她横抱了起来,随众人飞到长留大殿前。
八千弟子正因为沐剑节开始,从掌门,到世尊儒尊,甚至落十一火夕舞青萝他们全都无故失踪,没有人主持大局而有些乱糟糟的。这回竟见白子画抱着花千骨一同回来,全场足足呆愣了几秒,然后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幽若是所有人里笑得最开心的一个:“师父,你现在回来了,终于可以亲自教我法术了!”
“幽若……”
花千骨看着她有些惭愧,她算不上是个好师父,甚至从没正式教导过她一天,却总是让她为自己操心,希望以后的日子可以慢慢弥补,可是只怕……
眉间一缕忧虑,转瞬却又消散,她笑看着熟悉的长留山,笑看着漂浮半空的绝情殿,泪水模糊了眼睛……
殿下弟子已跪倒一片,一声声“尊上”此起彼伏。
幽若哈哈大笑:“尊上你就重新担任长留掌门吧,这是众望所归啊,这些年长留被我糟蹋的不成样子,大家都盼望着你回来呢。”
白子画摇头,从幽若这些年一直往云山跑,想尽了各种花招就可以知道,她坚韧又不服输的性子,一定可以把长留掌管的很好。而且如今的长留比起以前的门规森严,刻板保守,更多了一分活力。十二阁的长老肯定被她这个小磨人精,搞得没有办法了吧。
偕同花千骨入座,接下来是盛大的沐剑节典礼,再之后是娱乐活动,众人四处分散着比试嬉戏。
花千骨玩了一会就开始气喘吁吁,笑着擦汗道:“大家一起去绝情殿吧,我烧拿手好菜给大家吃……”
她希望绝情殿以后都热热闹闹的,所有人都可以随便去。白子画明白她的意思,轻轻点头。
于是一大堆人,还有无数新老弟子全都兴奋的一窝蜂的涌向向往已久,传说中的绝情殿。
看着依旧未变的景物,一切恍如昨日。白子画轻拍着她的头:“不要哭……”
花千骨连忙擦掉眼泪,是啊,今天是这些年最开心的日子,怎么总是掉眼泪呢!卷起衣袖,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幽若他们好大一堆人拼命挤着要进去帮忙,很快一盆盆的菜肴新鲜出锅。
夜里,小溪边,桃花树下,篝火燃的熊熊的。
花千骨觉得今天一天发出的笑声,比至从师父中毒那一日起之后这些年所有日子里笑得都要多。
篝火旁幽若正努力教唆小月喝酒吃肉,还趁着酒意对人家上下其手,吓得小月一个劲的阿弥陀佛。小溪边火夕和舞青萝正看着月亮你侬我侬,但偶尔也会传来两声火夕被拧住耳朵的惨叫。而落十一则趴在草地上和糖宝说话,糖宝翻着白眼吃着落十一献宝一样给的桃子,却还老拿屁股对着人家。
摩严安静的喝着酒,看着周围的众多弟子,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温和慈爱。笙箫默慵懒的倚在桃树下,已经微醺的开始打起盹来。
花千骨抿嘴一笑,眼前完美的一切泛着温馨的淡黄色光晕,然后慢慢模糊开,仿佛有一层水波在表面上荡漾,金光闪闪。
清流走到她身边递来一杯酒,劝她也喝一点,她微笑着伸出手去,却没想到手指从酒杯侧边滑过没有接到,五彩的琉璃杯咣的一声在地上摔个粉碎。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都转过头看着她。
花千骨慌忙弯下腰去拾碎片,手指却不小心被割破。
身旁一人着急的将她拉到一边,她连摆手:“我没事的清流。”
那人身子僵住:“我是十一。”
花千骨抬头看,四周越来越模糊起来,连轮廓都慢慢不见,只剩下色块,不由摇头轻笑。
幽若惊恐的握住她双手:“师父!你怎么了?你的眼睛!”
花千骨安慰的拍她的头:“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白子画静静的看着她,心里已明白。经过这些年他和杀阡陌的努力,花千骨的魄建全,魂却依旧混沌残缺,所以鲁钝失忆。就算是归仙丹,也不能让她魂魄都恢复如初,而只是把这些年他们加之于魄的努力都转移到了魂。一得必有一失,虽恢复了记忆,但是身体方面必受损害。
之前她觉得累,法力全失,无法御风而飞。现在开始到眼睛看不见,接下来,便是失聪失语。而没有法力的她,是再不可能靠内力说话了……只能跟一个普通的丧失五识的瞎子聋子一样。
“小骨,别怕,不用花太多时间,师父一定会医好你。”
花千骨微笑着点头,哪能事事圆满,能够再回到绝情殿,和他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她已了无遗憾。
周围的人围了过来,糖宝在她耳中低声细语,哼唧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白子画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像世上最坚实的城墙。
“这一次,不会再像蛮荒上一样留你孤孤单单一个人了,师父会一直守着你,从今往后,你的生命里只会有幸福快乐。所以别怕,哪怕听不到看不到说不出来了,只要用心去感觉,师父一直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
花千骨鼻子一酸,拼命点头,转过身面对着白子画,刹那间仿佛有闪电将夜空照亮,让她将那张满是温柔坚定的脸看了个清清楚楚。
“我从来都不相信正,不相信邪,不相信幸福,可是我相信你。师父,我……”
她努力想要说出那句一次次被他阻止的话,她爱他的话。可是眼前突然陷入一片漆黑,嗓子已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她知道他一定能听见!
世界也慢慢安静了下来,万籁俱寂,然而隐约中,方才的欢歌笑语似乎仍未退去,和着宫铃声,还有白子画的温柔话语,在耳边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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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长留山绝情殿上,桃花芳菲如雨,幽若正蹲在树下,抓着哼唧兽跟筛糠一样使劲抖着。
“吐出来吐出来,你怎么又把糖宝吃进肚子里去了!”
哼唧被她摇的五脏翻滚,蹬着四只小短腿,一面挣扎一面不满的哼哼,却终于还是把糖宝从嘴里吐了出来。
糖宝仿佛刚从汤里被捞起来,看着自己满身都是哼唧兽恶心的口水,忍不住嚎啕大哭,她不过是正在吃萝卜一时大意罢了,就被哼唧偷袭成功,跟萝卜一起吃下肚里去了。
“你又欺负我!我要告诉骨头娘亲!”糖宝一面擦口水一面擦眼泪,骨头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再不回来,见到的就只能是一坨糖宝便便了!
幽若粗鲁的拿来块抹布,擀面条一样包着它使劲搓。糖宝更加委屈了,轻水,它要温柔的轻水,它决定了,它不要落十一了,这一世一定要修炼成男的,横刀夺爱把轻水从轩辕朗那里抢过来!
糖宝气呼呼的趁着正洋洋得意的哼唧兽一个不备,飞到它尾巴上张嘴就咬,咬的满嘴毛。哼唧兽只能追着尾巴不停原地转圈,看得幽若在一旁哈哈大笑。
突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诱人的饭菜香,幽若把糖宝从哼唧兽身上拎下来一头钻进厨房,哼唧兽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尊上?”
幽若挑起眉毛,看着白子画在厨房里左右忙活,姿态依旧从容优雅,白衣不沾半点油烟,心头不由欣喜。他们平常都不食五谷,既然白子画今天亲自下厨,那就是说,花千骨马上要回来了。
“尊上!师父要回来了么?”
白子画点头,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马上到了,你先把桌子准备好,把饭菜端出去。”
幽若欢天喜地的跑出去,然后让糖宝去通知落十一他们。
如今的绝情殿很热闹,因为骨头师父看不见,尊上怕她无聊冷清,倒也欢迎多有些弟子来打扰。她现在住师父以前的房间,而为了照顾方便师父则和尊上住一个房间。她经常晚上不睡觉,躲在门外偷听。
可是骨头师父不能说话,尊上又不爱说话,常常是听了整晚,什么也没听到,却依旧乐此不疲。
白子画为人依旧冷淡,但是比以前要稍稍好亲近了。幽若偷偷拿眼角瞄他,试探着问道:“尊上,骨头师父跟杀阡陌一去就是三个多月,你就一点不担心么?”
白子画头也不抬的喝茶:“担心什么?”
幽若激动的挥舞着拳头:“担心她什么法力也没有又看不见会不会出危险啊,担心她会不会移情别恋被杀阡陌拐跑,从此以后不会来了!”
虽然她的心里只有彦月一个,但是每次看到杀阡陌慑人心魄的脸都还是会耳红脸涨,小鹿乱撞。何况杀阡陌对骨头师父那么好,几乎付出一切甚至长眠不醒,六界怀春少女,谁不为之动容。而且他们那时在瑶池众目睽睽之下拥吻,算是有了肌肤之亲,他在骨头师父心中的地位不容小觑,要是如今再每天甜言蜜语,温柔体贴,假以时日,万一骨头师父移情别恋怎么办?担心啊担心……
白子画遥望海天,晴空湛蓝如洗:“杀阡陌会照顾好她的。至于移情别恋,你觉得杀阡陌除了容貌之外还有别的优点么?”
幽若低头汗颜,就算一向过于自傲的杀阡陌头脑简单性格冲动了点,尊上你也不用这么鄙视人家吧?
“色诱是很有杀伤力的!”她不甘的补上一句。
白子画挑挑眉毛:“那又如何,反正小骨又看不见。”
幽若彻底无语了,怪不得这么镇定自若呢,原来是打的这个小算盘,果然人不可貌相,原来尊上也是很狡猾的。
哼哼,可是等再过些年,东方彧卿回来了,看你还怎么坐得住。怕是半步都不准骨头师父离开眼前了吧!
那或许,是尊上在这世上唯一忌惮的一个人?

没过多久,半空中就飞来了一片火红的云彩,正是杀阡陌的火凤。幽若开心的跳起来,大老远的就开始喊师父。
花千骨露出笑容,知道已经到了,任凭杀阡陌温柔的抱住她从火凤身上缓缓飞落下地。
微微有些急切的习惯性抬起手来,果然立刻有一只手上前将她握住。心像被展开来铺在阳光下晒着,暖融融的。
“好点了么?”白子画温柔的靠在她耳边问。
花千骨微笑点头,她听觉两年前已经基本恢复,这次跟着杀阡陌是去治嗓子的。为了她能早点好起来,二人都耗了不少的修为,另外再加上笙箫默等人的帮手,将原本可能要几十年才能魂魄健全的时间大大提前。可是花千骨回想两年前无法感知无法表达的日子,还是有些恐慌。那时候总是喜欢随时握着白子画的手或拉扯着他的袖袍才能安心。否则好像整个世界都冷冷清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听觉恢复正常之后,日子就好过多了,因为可以听到周围的人和她说话,交流也更容易些了。
白子画知道被泼绝情池水后独自一人在蛮荒的日子给花千骨心底留下了很大阴影,所以总是寸步不离的陪着她,照顾细心,体贴入微。
杀阡陌艳光四射,依旧是让人不可直视的存在。此刻满面都是宠溺疼惜的笑容,拍拍花千骨的脑袋,看着白子画:“小不点的嗓子没有什么大碍了,过些日子应该会慢慢恢复,但是视力可能还得等几年,我会继续想办法。”因为不是生理上的问题,灵魂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哪怕换了身体也一样看不见。
白子画点点头,也不言谢,拉着花千骨到桌边坐下:“备了几碟小菜,一壶薄酒,有空坐下喝一杯?”
杀阡陌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白子画亲自下厨啊,这等美事怎能错过。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可是没想到几口酒菜下肚,心里就开始郁闷了。他一向自负以前照顾青璃之时学了一手好厨艺,这次还每日变着花样做给小不点吃。心想我打不赢你师父至少做菜比他强吧?没想到原来白子画手艺比他还好。太过分了,他就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完美的人,今天回去就把六界的名厨全抓回去,他要开始苦练厨技!
两人一边吃一边给花千骨夹菜,花千骨的碗里的菜都冒尖了。
这时远远来了几个人,杀阡陌一见额头开始冒汗,放下筷子道:“小不点你好好休息,过些天姐姐再来看你。”刚一说完,人就嗖的一下不见了。
落十一等一行人刚踏上绝情殿,就听见一人在大呼小叫。
“杀美人?杀美人不是来了么?人呢?”火夕东张西望到处找。
幽若无语,她好不容易借着吃饭这会看看美人她容易么,火夕一来就把人家给吓跑了。杀阡陌爱慕者见过千千万,大概就没见过火夕这样花痴的吧,若是一般人他早就拿刀废了,可是偏偏火夕是花千骨的朋友笙箫默的徒弟,而且只是爱美之心,并没有邪念。上次傻乎乎的用法力在杀阡陌来长留山临空而下的时候下了一场极其壮观的蓝萝花雨,说什么全是亲手所种,鲜花配美人,却不知道杀阡陌对蓝萝花过敏,打了一个星期的喷嚏。要不是这次舞青萝刚好不在,他又有好受的了。
花千骨在席间连比划带写的把这几个月的经历简单说了说,因为不但有杀阡陌,还有墨冰仙、斗阑干、蓝羽灰他们的帮忙,她才恢复的那么快的。
在提到墨冰仙时周围空气明显冷了一些,花千骨连忙心虚的转移话题。因为直犯困,吃完饭便早早回房睡了。
晚上白子画把杀阡陌留下的草书里记载着的这几个月治疗中发现的一些问题看了看,又让落十一去添备了些药材。
回到房间,见花千骨正斜倚在床上,轻薄透明的紫色长裙直垂下地,手里拎着一个香囊放在鼻前,眼睛却是微闭着的,姿势慵懒而撩人。
“睡醒了?”她这几年每天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在昏睡中度过。
花千骨点头,眼睛看着他,目光虽没有焦点却不失神采。
“幽若走了。”
——去哪里了?
花千骨打手语问。
“似乎彦月的师父要彦月继任主持方丈之位,她赶去阻止去了。”
——小月要当方丈?
“他已经拒绝了,可能他自己都还没弄清楚为什么拒绝吧。”
——你没给幽若说?
“让她急急也好,正好给我们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不然她总在门外偷听。”
花千骨无语,他不是都施法隔音了么,幽若根本一直什么都听不到。
“拿的什么东西?”大老远就闻到香味,清新淡雅,若有似无,仿佛能勾起人最深沉最遥远的回忆。
“你在魔界的这段时间还调香了?”
花千骨摇头。
——紫薰姐姐托我带回来给你的。
白子画迟疑了一下道:“好的,我收下了,要是再见替我谢谢她。”却没有伸手接花千骨递过来的东西。
花千骨很想知道白子画现在是什么表情,可惜看不见,微微嘟起嘴巴,把香囊又放回鼻下左闻右闻。
——真是好香,放下执着后的大彻大悟,这样的味道,我无论如何都调不出来,这回是我输了。
白子画无奈摇头,扶她起来照例要给她调息真气,花千骨却揪住他袖子。
——师父,你为什么要对紫薰姐姐那么绝情!你早就知道她喜欢你的对不对?知道她为你挡过天劫,也是为了你才堕仙的?
白子画不语,只是拧眉看着她:“这衣服是紫薰给你的?”
花千骨看不见了,衣物一向由幽若准备由他经手,这件衣服的料子是由银蚕鱼吐的丝织成,只有东海有。
——是啊,好看么?
紫薰姐姐说,就算自己看不见,也应该在师父面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白子画眉头更紧了,她不会在杀阡陌面前也穿成这个样子吧。
——你还没回答呢,不准把话题岔开。
她又不是之前没恢复记忆的小骨,总是被他忽悠。
白子画脱下外套遮住她露在外面的雪白双肩:“我知道又能怎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固执,紫薰是骄傲的人,我给不了她爱,她也不需要我的怜悯。”
——可是……
花千骨还继续打抱不平,却被白子画勾起下巴。
“我还没跟你算账,之前居然敢给我下春药!”
——不是我下的,是竹染。
“可是你居然把那时候让紫薰来给我送解药,你什么意思?”
花千骨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白子画提到自己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依然耿耿于怀。
“我当时气的真想从没收过你这个徒弟。”
花千骨连忙搂住白子画脖子,补上几个亲亲,不过没找准位置,亲在白子画鼻尖上。白子画轻叹,偏转头,那张小嘴仍不死心的又继续寻着他的贴过来,唇上带着紫薰香囊的那股淡淡香气,在他唇上磨挲了一会,温暖柔软的舌尖轻轻探出,描画着他的唇形,然后撬开缝隙进入,一只不规矩的小手也悄悄探进他衣内。
白子画连忙把花千骨推开,脸颊微微泛红:“不准胡闹。”
明知道以她现在还没长大依旧十四五岁孩子模样,自己不可能对她做什么越矩的事,她却老是挑逗他,夜里睡觉还总把他当床。
花千骨得意的捂脸无声的哈哈大笑,前俯后仰的头不小心撞在墙上,疼得龇牙咧嘴。白子画只能无奈的扬起嘴角。
——好想要个小小白!我们都成亲五年了五年了!
花千骨举着小拳头抗议着,她想吃师父很久了,可是这些年来他们夜夜同床共枕,居然还是半点进展都没有!
白子画挑眉,她真是越来越胆大了!有本事就快点恢复视力恢复法力快点长大啊,总之在那之前休想他会碰她。而且他也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适应,徒弟变娘子的事实。
——你还是不肯接受我,你还是只把我当徒弟,我知道你和我成亲只是因为内疚……
花千骨开始装哭,不用酝酿眼泪水就哗哗的往下流。
白子画知道她又在撒娇,可是心一下就软了,小小的人抓过来,温热的吻顺着后颈印上去。
花千骨感受着白子画潮湿的呼吸,温暖的大手碰过的每个地方都好像被火烧着一样。不行不行,刺激太大,她受不了了。
白子画嘴角上扬,惩罚性质的轻轻啃咬花千骨的耳垂。
“嗯……师父……”花千骨忍不住呻吟出声。
顿时,两个人都愣住了。白子画惊喜的看着她:“可以说话了?”
花千骨咳了两声,也开心的笑了起来:“好、好像是可以了耶!原来这方法这么好用,以后可以多试试。师父,我们继续?”
白子画使劲弹了她额头一下:“别闹了,坐下调息真气,再不用多久,说不定你就能看见了!”
花千骨点头,埋头亲吻白子画的掌心:“我好想你啊,我都五年没见你了。”
白子画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头:“傻瓜,不是一直在你身边么?”
“恩,师父,不是说大梦三生,上次你在长留海底的时候梦到了什么?”
“梦到我只是凡人,变得很老很老,然后和你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花千骨心头一疼:“师父,对不起……”
“别再想过去的事了,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不伤不死就不是祖咒,而是神恩浩荡。”
花千骨笑着点头,趴进白子画的怀里,只是突然觉得,过去受过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世上的人都在祈求一个永远,而永远已经握在他们手上。

❹ 花千骨小说第一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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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醉生梦死

不知道花千骨是不是出了云宫,墨冰仙哪里都找不见她。也知如果她若有心隐藏,这世上无人寻得到。时间一天天过去,花千骨始终未再露面。墨冰仙一向寡情的性子变得有些焦躁,没有想过自己对她的消耗是不是足以仙界将她封印,反而为她的最后结果担心起来。还有几日便是仙界的反攻,不用说定是旷古的大战。明明是以卵击石,不到半分胜算的举动。然而他心底却清楚,需要对付的人只有竹染,花千骨根本就不在乎胜负。那死水一样的眼神偶尔透露出来的也只有绝望和疲惫,犹如濒死之人。其实她也早厌倦了这一切,只想快点有个了结吧。

一日倒数着一日,终于最后的日子临近了,墨冰仙不信竹染他们会什么都不知,只是六界安静得有些诡异。

花千骨站在过去的那条小河边,河水早已枯竭了。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最喜欢光着脚丫在小河里捉鱼翻螃蟹了。爹爹就坐在檐下看书,总是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精神好的时候会教她读读书写写字或是给她做一个漂亮的纸鸢。

才一眨眼就许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小木屋早已不见了踪影,妖神出世以来,天象异变,连续几年大旱,村子里的人死的死迁走的迁走,几乎再没半个剩下。

她将爹爹坟头的草一点点拔了,重新修葺了一下。又寻了些木头来,敲敲打打,依着回忆,想把木屋重建,法力虽强,却终是手笨,做了两天,却仍然非常简陋,更别提时常呆愣走神把榔头砸在手上。等全部完工,木屋倒成花屋了,到处开着花,爬着花藤。花千骨躺在黑暗里,和过去一样有小小的屋顶遮挡着风雨,安心而踏实,像被包裹在母亲的肚子里,像那些时候,躺在白子画的怀抱中。

天空黑压压的,已经许多天不见日头,她知道不能仅凭自己的情绪影响日月天象影响山河大地,可是她几乎已经没有去控制这些的余力了。

突然察觉有人来了,而且是她所熟悉的气息,依然控制不住一阵手抖。

那人只是站在门边,却不进来。花千骨心底苦笑,既不想见,又何苦寻来。

“外面风大,进来坐吧,茅舍简陋,虽款待不周,却总还是有落脚处的。”

白子画推门而入。

花千骨正靠坐在随意支起的木板上,紫色的双眸凝视着他,平静无波,黑暗中两人对视许久。白子画随意寻了处坐下,白衣胜雪,周身仿佛有一圈荧荧的光晕。

自上次那春药闹出来,他俩就再没见过,仿佛隔了许多年一般,越来越远了。

白子画望了望她的额头,心又揪了起来,想到自己上次的失态。

他在瑶池横霜剑不受控制的插入她身体看见她满面疤痕的那一刻,就对自己发誓说,今生今世,哪怕死也再不伤她一分一毫,却又一次违背了誓言。

轻轻闭上眼,他以为他知道应该怎么做,其实他一点都不知道。感情与理智硬生生被扯得分离开来,一个白子画冷冰冰的站在前面,另一个白子画就在背后叹气。

知道她久不在云宫里,略一想,天地之大,其实她已无处可去,猜她是来了这,果然。当年与她出外历练时,便与她回来过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来寻她做什么,是因为墨冰仙还是因为再过两日仙界马上要反攻了。他依旧没有恢复法力,笙箫默怕他被波及出什么危险,几次要他回去。可是他又怎么能甩手离开,明明这一切都是他的责任。

如果他当初能再多顾及她一分,在她决心偷盗神器之时察觉,在她被送去蛮荒之前发现,在糖宝被杀之前阻止,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是,虽已到这样的地步,害死那么多人,他却从未觉得自己收她为徒,包庇她封印她体内的妖力,或是替她受消魂钉是做错了。

“找我有什么事?”花千骨的声音冰凉入骨。

白子画沉默良久:“仙界两日后反攻。”

“知道,那又如何。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他们既然一心寻死,我就成全他们。你这次来,不会是替他们告饶的吧。”

白子画看着她,没有说话。

花千骨冷冷嘲笑,语气里又带一丝暧昧:“不要说,你是在为我担心。”

白子画面上一肃:“自然不是。”

“又是想要求我放人?不要大开杀戒?那你该阻拦的应该是仙界的人。”

白子画轻叹一口气:“放下一切,别再做妖神了好么?”

花千骨看着他像是在看天大的笑话,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还有后路可退。却终归心还是有片刻软了,苦笑问道:“做妖神如何,不做又如何?做你便要杀我,不做你便愿意带我走么?”

“我不会杀你,放下一切,随我回长留海底。”

花千骨大笑:“你居然还是打算将我永生永世压在那样一个地方,白子画,你已经是个废人了,凭什么我会听你的。告诉你,我、不、愿!”

花千骨长袖一拂,突然起身,近了他两步:“不过……我们俩做个交易怎么样,你带我走,我就真的不做妖神了,只陪着你,只为你。你既能解救苍生,又能赎罪,只是小小的代价何乐而不为,长留尊上不是最喜欢为了天下牺牲的么?”

那样近的盯着他的脸,只希望,哪怕能看到一丝毫的动摇。可是她还是失望了,白子画缓缓摇头:“只有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你怎样才能消气才肯原谅,如果你做这一些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刚刚抬手,花千骨已制住了他的穴道,苦笑着踉跄退了两步。

她怎会不知道他突然来寻她事有蹊跷,明知道自己依旧深爱着他,竟然想自尽在自己面前以死赎罪。而明知道有自己在,决不会让他死,他这举动,不过是向自己表明他的决心,故意在逼迫自己罢了。白子画,你厉害!因为我爱你,所以永远斗不过你。

花千骨缓缓转过身,内心过多的郁积和悲苦排山倒海往外涌出,尝见喉头的甜腥,硬生生咽下,然后仿佛在嘲笑自己般的缓缓摇头。其实就算他如今肯为了天下,为了她不做妖神,跟她在一起,她又怎么可能接受,从她成为妖神那一刻起,一切都早已经不能回头了。可是还是忍不住试探,忍不住想问,忍不住抱那么一丁点的期待。他却终究是哪怕为了天下,也不肯委曲求全跟她在一起。罢了罢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假如……

白子画看着花千骨的身影越来越远,慢慢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太残忍,可是既已没有时间去挽回,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不想看她手上再次染上血腥。

“竹染。”

“恩?”听着她柔柔唤他的声音他愣了一愣,花千骨仰头慵懒的看着天空,明日就是大战了。

“你想做的事都做完了么?”

“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件。”因为最重要,所以留在最后做。

“真好,我却一件也没有做成。”当初,他们在蛮荒约定了的。

“我全是多亏你的力量。”他一直在利用她,她不在乎被她利用,一开始的前提是只要不伤害其他人,后来成了妖神后,便都由得他了。

花千骨摇头,突然拉过他的手,上面覆盖着丑陋的疤痕,没有小指,是当初被她硬生生切断的。

“疼么?”突然觉得有点心酸,他们俩相依为命出蛮荒又走到如今多不容易。

“不疼。”竹染眸子里再不见往日虚假的笑意变得温和起来。

突然感觉滚滚力量往身体内流入,他放开花千骨的手,缓缓摇头:“不用。”

“你打不过他。”

“没关系,只有这件事,我想依靠自己的力量。”他的野心他的欲望他的抱负都满足过了,六界在手也不过是那个样子。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报仇。

“你说,我若见了糖宝,她会怨我杀了十一么?会不会不理我。”

“不会的,没有孩子会真正生父母的气的。”

“那你呢?”

竹染不语,沉默许久终于伸出手,有生以来第一次将花千骨抱在怀里。这是一场,他们俩都注定会失败的仗。

亭台小榭,花千骨对月独酌。这是她多年后第一次喝酒,光是酒香已熏得她昏昏欲醉。

突然回忆起当初她喝忘忧酒做的那几个梦,回忆起白子画对她说,不管以后是有了雄鹰的翅膀,还是太阳的能力,都一定要记住自己身为一颗小石头时候的心情,多多造福苍生大地。

他其实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了吧,可是还是相信自己,就算有了再大的能力,心却是不会变的。可是自己终究还是变了,让他失望了。

发觉有人来,抬头看却是墨冰仙,她有气无力的趴在案上,笑着咕哝:“你怎么还没走,还嫌不够么?拿去。”握住墨冰仙的手,妖力汹涌澎湃的往他身体里送去。

墨冰仙一把把她拖拽起来,带着一丝心疼又有一丝恨意,不可置信道:“你当真在依照我说的方法想要救活朔风?”短短几天她的妖力竟散漫絮乱成这样?她到底干什么了?

花千骨妖冶笑着点头,一脸醉意,一向苍白的双颊泛着淡淡的粉红。

“我好开心啊,这次的他,一定是有脸的,生得和你一般俊朗。”

只可惜还要等好几百年他才能再次化为人形,她看不到了……

墨冰仙摇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轻信于人,明知道我的目的是为了消耗你的力量让你变弱了好杀你,如果这方法,只是和之前那个女人一样骗你的呢?”

花千骨凄凉一笑:“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么?你虽怀目的而来,我又怎么看不出你是真的关心。你走吧,我刚刚用妖力在你体内设了屏护,以后你不会再没有选择了。走吧,去找当初那个你爱的人,就像你说的,哪怕她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她,好好守着。我能报答你的,就这些了。”

墨冰仙心如刀绞。他错了他错了,他就不应该来,不应该不听劝告,更不应该看了她的回忆,读懂了她,却除了为她心疼,什么也做不了。

紧紧握住她双臂,简直是在咆哮:“报答?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报答?都受过那么多欺骗和伤害了,你怎么还敢?还敢拿真心对我?”

花千骨转身,却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别傻了,没有人心疼的伤心不值钱。忘了他,忘了他,我带你走,不要再管这狗屁不通的世界,不要再做什么妖神了,我带你走……”

花千骨鼻子一酸,却只能拼命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他们对不起你!”

捧着她的脸就狠狠的吻了下去。

花千骨怔怔的睁大着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四肢也完全麻痹,只看见眼前那张脸上写满痛苦挣扎的神色。想要推开,却全身酥麻无力,那人的吻如此凶狠如此用力,一向冰冷的身体温度开始升高,酒精麻醉着她的大脑,眼前那人的脸突然幻化成了白子画。再次心如刀绞的感觉,她被动的回应着,嘴里喃喃道了句:“师父……”

墨冰仙如被雷击,浑身颤抖着将她压入小榭中绵软的榻上:“该死的!我不是你师父!听见没有!我不是!你给我看清楚!”硬生生掰过她满是迷蒙茫然的脸,再次吻了下去。花香混合着酒香,滋味如此诱人。

花千骨紧绷已久的弦完全崩断,为何?为何她要如此执着?为何她要紧抓住他不放?若自己可以不用爱他,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不会有这么多人因她而死。为何事到如今了,他宁可牺牲天下也不肯和自己在一起,他就当真对自己如此厌恶?为何自己还是不肯死心?为何自己不能洒脱一点?自己明明是妖神了,有什么事不能做,为什么要为他守身?凭什么受他逼迫?

眼前模糊不清了,她已不知道那人究竟是白子画还是墨冰仙。她只知道她好苦,好累,好孤独。所有人都抛下她了,死去的心像被剐了个大洞,淅淅沥沥的淌着血,她需要填补。伸手紧紧抱住跟前的那一点点温暖,像拼命抓住救命的稻草。

衣裳从肩头剥落,那人恨恨的在她脖子上吻着咬着,犹如当初白子画吸着她的血。她呼吸急促起来,任凭陌生的手在身上抚摸着,一处处点燃欲望,她无力的弓起腰,轻呻细叹。

却突然之间,周围温度冷到极点,杀气排山倒海而来。花千骨醉梦中睁眼,看着远处那人,心头犹如帛裂。

时间刹那停止了,仿佛回到了当初,他是他师,而她仍是他弟子。

猛的翻身推开墨冰仙,不顾一切的朝他追了过去。

墨冰仙从后面紧紧环住她,声音几乎哽咽:“不要去……”

花千骨满面惊慌失措,用力挣开他,仍只是摇头说对不起。

墨冰仙望着她的背影,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他已不知自己这样,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的妖神之力,苦笑一声:“是我对不起你……”

仿佛如当初她想杀霓漫天被发现,她在院中一直磕头一直磕头,只想求得他的原谅。从未这样恐慌过,因为她知道是她做错了。

奋力追上白子画的脚步,他连身伐几乎都不稳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心里念叨了一万遍,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也没必要同他说,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伸手去拉白子画的袍子,她像孩子一样害怕又茫然无措。

白子画面色苍白,几乎不能言语,颤抖着身体,回手就是狠狠一耳光打在她脸上。

花千骨没有闪躲硬生生受了,满面颓然的跪倒在地。

白子画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看着她衣衫凌乱,香肩半漏,一手僵硬在空中,一手指着她,想要说什么却是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花千骨从未见他如此动怒过,赤红着双目,排山倒海,像一场让人窒息的风暴。这么久以来的冷战,对峙,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只因为,她不知自爱的正要和另外一名男子行苟且之事。

白子画只觉得心都快被绞碎了,满脑子都是那二人亲人的龌龊画面。他将她带大,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就算成了妖神,就算旁人再多闲话,他也不信深爱自己的她,会自甘堕落到那般荒唐淫乱的地步。明日就是大战,他若不是担心着她前来撞见,她真给了墨冰仙,不用等到明天,便能见着她的尸首了。她明知道后果,竟然也如此糊涂,一晌贪欢,是真爱上了那个男人了么?

看见那一切之时,那瞬间涌来的莫大哀痛与愤怒,顷刻间将他的心完全吞噬,仿佛被人一刀刀剐着,那种绝望与无力几乎将他魂魄也啃食殆尽。

突然间好恨,恨她不争气,恨她从来都不明白自己对她的苦心,恨她总是让他为她心痛为她操心,恨她身边男子一个又一个,她却不知道世上没有人能比他对她更好。

更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能力挽回没办法让她回头,恨自己阴差阳错一步又一步把她逼成这个模样,恨自己怎能一次又一次让她绝望让她伤心。

而此刻最恨最恨的,是自己法力尽失,不能把墨冰仙给掐死。

花千骨跪在他身前,满脸乞求神色,几乎快要掉下来泪来。她知道她错了,她错了,她又做错了。

“师父……”情不自禁两个字已低哑的唤出了口。

白子画震住了,只那么一刹那,他的所有防卫与伪装,原则与坚持,尽数崩塌。

那一直在心里潜滋暗长的爱,那其实他早已洞悉却从来不肯面对和揭开的爱,以无可挽回的姿态排山倒海而来。

花千骨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眼前那人已突然俯下身子吻住了自己。

天昏地暗。

那唇是她所熟悉的也是她所留恋的,却与过去不同,滚烫而热烈,带着无边的恼怒和愤恨。花千骨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跪在地上无力的攀附着他,仰着头急促的喘息,任凭他毫不温柔的侵入占领。

这一刻,她已等了千年万年。

白子画紧紧将她禁锢在怀中,攫取着她口中的花香酒香,一想到刚刚她竟然与别的男子吻过,亲吻就变成了恨恨的啃咬,嘴里一阵咸腥,才知道咬破了她的唇,心头一疼,不由又温柔下来。

柔软的舌尖抵死缠绵,白子画所有思维早已一片模糊,如果这只是一场梦,他宁愿永生不醒。如果这依旧是一个错,他只愿此刻一直错下去。

这一吻,像是惩罚又像是赐予。当他好不容易找回理智慢慢放开她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无可挽回。

踉跄退后几步,他满脸震惊的闭上双眼,绝望的仰起头,不再看她。花千骨也不可置信的瘫倒于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从未在白子画脸上看见过如此痛苦、忏悔和害怕的神色,仿佛做了这世上最不可饶恕的事情。

她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白子画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她知道,这件事是最为他所不耻的,会从内心深处彻底的摧毁他。

“别、别怕……”

花千骨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像坏掉的木偶。

白子画慢慢退了一步,整个人面无血色,处于随时崩溃的边缘。

他刚刚做了什么?

“别怕……”花千骨又摇摇晃晃上前了一步,咬了咬牙,对着他举起手来,指尖闪烁一阵强烈紫光。

白子画立刻明白了她想做什么,飞快退了一步,愤怒的几乎等同于咆哮:“不要再消除我的记忆!”

她怎么敢!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忘记!

他是做了!是做错了!那又怎样!他绝不会靠遗忘这种方法来逃避!

白子画大口的喘息着,只觉得全身都开始剧烈疼痛,特别是左手的手臂。锥心刺骨的感觉,几乎让他晕眩。他用力的抓住手腕,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察觉到他因疼痛而痉挛,花千骨慌张的上前,却被他一把推开。

“走、开……”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疼痛,连心也在抽搐着。花千骨被他脸上的神色再次吓到了,再顾不得一切的使劲拉住他的手。

“我叫你走!”

一声帛裂,伴随着白子画怒极的喝斥,花千骨惊呆了,倒抽一口凉气,完全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的手臂。

那是什么?

四下都安静了,只听得见二人急促喘息的声音。花千骨又怔怔上前一步。

白子画用另一支袖子捂住露出来的手臂,却带着几分茫然和绝望:“不要看……”

不要看……

花千骨倒退两步,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怎么会?怎么会?

仿佛晴天霹雳,脑中一直嗡嗡作响。她没有看错,那的确是绝情池水留下的痕迹。可是那么大一块殷红色的可怕伤疤,他怎么会有?怎么可能有?又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她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叫她怎么相信?可是看到那个疤,她终于一切都明白了。回忆起那一夜,他神志不清,他吻她,口口声声叫着她的名字。

原来……

他一直都是爱她的。

白子画在她的目光下赤裸的无所遁形,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耻辱。

手臂上的,的确是绝情池水留下的疤痕。他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师兄泼在他身上的时候半点感觉都没有,后来才发现留下道淡淡的红印,直到一日一日这疤痕越来越深,他才明白过来……

也有过瞬间的震惊,但是他对自己太过于自信。直到方才情动,那疤痕终于带着迟来多年的数倍疼痛让他在她面前败了个体无完肤。

白子画长发低垂,浑身颤抖,忍受着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挫败。

是啊,他爱她,从很久以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是,他的心不知道,理智不知道,感觉不知道,只有身体没有说谎,留下了那么一丁点证明。

可是,他是个迟钝的人,也是个绝情的人。爱了又怎样?更何况是爱上不该爱上的人。

花千骨像是要哭出来,眼睛里有激动有欣喜,更多的却是痛苦和愤怒,为什么会这样?他居然是爱着她的,而他居然连爱上她了都可以一直这样残忍无情?

紫色的双眼凝望着他,伸出手想要抚摸那道疤痕,减缓他的疼痛,可是所有举动却只让白子画更加羞惭,更加恼怒。

他总是口口声声说她错了。

却其实,他才是错得最多的人。怎么可以也爱上她?

摇晃着退后两步,突然就拔出了剑来,毫不犹豫的往自己左手上斩了下去,疤痕连皮带肉,竟被他活生生贴着骨头割了去,露出森森白骨。

……

时间停止。

花千骨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到傻掉,血溅到她的裙摆上,红艳艳的,像泼墨桃花。

刚刚才涌起的那一丝喜悦,刚刚才感受到重新跳动的心,就这样硬生生的被他剜了去,又是一次肝肠寸断……

“怎么可以这样?”

喃喃自语的退了两步,对自己有爱,就这样让他觉得耻辱这样觉得鄙夷么?那唯一的一个证明他哪怕自残也要抛弃。

“你怎么可以这样?”脸上两道血泪落下,大而空洞的眼睛茫然望着他,什么东西在体内像是要炸开一般。

白子画紧咬牙关整个身子都疼的在颤抖。

这疤痕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能代表!他爱她又怎样,不爱又怎样?他们不可能在一起,永远也不可能!

感受到花千骨身上澎湃是杀气四处蔓延,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事被这样揭开,他绝望而愤怒。他总是用剑伤她,唯一一次伤得是自己,却比过去任何一剑都更刺痛她的心。如此疯狂而任性的举动,只是想让她清醒也让自己清醒。

花千骨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的退了两步。这辈子,不管在什么时候,哪怕糖宝死的时候,她都没感觉到自己这么恨他。

他若真从未爱过她,也便罢了。怎么可以在她好不容易知道他是爱自己的时候,又把自己的心扔在地上如此践踏?之前他做的所有事她都不曾怪过,现在却只留下怨恨了。再无半点理智,脸上的憎恨与愤怒只化作一片妖到极致的冷峭邪魅,狰狞而恐怖。

白子画,你会后悔的!

惊天动力的一声怒吼,像是要发泄出所有的痛苦和愤恨,花千骨犹如一条银白的线,眨眼便在天边失去了踪影。

白子画颓然于地,手依旧颤抖的抱住左臂,鲜血依旧汩汩的流着,犹如花千骨第二次掉下的泪。


❺ 花千骨小说第115章

115怀璧其罪
不管是在蛮荒最苦的日子里还是回来之后她都曾经无数次的想象过他们师徒重逢后面对面的情景却没想到竟是这个样子……

远远的看着一如既往的白子画时间从来都没办法在他身上留下丝毫印记。太多酸涩在胸中翻滚太多情念想道最终却只化作苦苦一笑。

她的爱或许有些卑微却从不自贱或许有些任性却从不自私。爱上师父是她错了可是她错得无怨无悔。她对他从来都没有任何要求也不想让他知道只想安静的陪着他。可到了如今她连这个最简单的愿望都没有了。只要他好她可以离得远远的与他再无瓜葛。

不敢见他是因为心中有愧她的私情玷污了他们的师徒关系而脸上的疤更让她再无颜出现在他面前。原本她应该是想躲想回避的可是杀阡陌的昏迷长眠已耗尽了她的心力她再无力去逃、去遮掩。

刚见到的一刻因为那吻被他撞见她心中还是闪过了一丝愧疚可是很快便淡然释怀了。她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虽然她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可是他们之间又算什么呢?

白子画望着她的神色那样平静仿佛相隔那么久他们师徒的重逢在他心中根本就不值一提仿佛她和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她或许和世间所有人一样在他心中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可是对她来说只需要他轻轻一瞥整个天地都寂灭了……

两人就这样相隔老远的伫立着仿佛相望了千万年的雕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或许是因为要说的彼此都已心知肚明或许是因为此刻说再多也已经无济于事。

风轻轻吹拂着花千骨面上的白纱白子画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依旧未变的身形。心中轻轻一叹这么久了她还是不愿长大。那样单薄而脆弱的肩头又如何背得动命中那么多的劫数。

整个瑶池从一开始的干戈战火到杀阡陌疯魔之后的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用探究的眼神凝视着这一对师徒空气中暗潮涌动。代受消魂钉再加上妖神之力的隐情每个人都开始暗自揣测他们俩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周围情景虽说不上有多惨烈但还是颇有了些伤亡白子画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微微皱着的眉有一种说不出却又能将人瞬间冰冻的严厉。那种表情是花千骨所熟悉的也是她最害怕的是仙剑大会上她想杀霓漫天时他的表情是他一手提着断念一步步向她逼近时的表情……

花千骨的心躲在角落里瑟缩抖可是如今她不再是一个人她同杀姐姐一样有要保护的也有要背负的不得不咬紧牙关硬着头皮接受如今要与他正面为敌的事实-

霓漫天落十一轻水幽若等一干弟子也随之赶到了。落十一手中捧着个水晶盒子里面是嘟着嘴巴正在脾气的糖宝。花千骨不想它跟来怕出混战中它出什么危险趁着它睡着就把它关了起来它却还是想办法让落十一带它一起来了。

霓漫天没想到花千骨居然从蛮荒逃出再一次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心头有惊讶更有懊悔因为自己一时心软没有斩草除根她如果要报复自己肯定打不过她。可是再一想到有三尊有爹爹还有其他群仙在不怕她会怎样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再看花千骨戴着斗笠萌着面纱知道她身体虽好相貌却没有恢复不由心头有些暗自得意倒有几分期待想看她面纱被揭开时的样子。

摩严见白子画赶到心头大松一口气冷冷喝道:“花千骨如果你还当自己是长留弟子就立刻回头是岸交出南无月!”

花千骨挡在抱着南无月的竹染身前坚定的摇头面纱后的眼睛却望着一言不的白子画。她始终无法完全冲破封印的束缚使用妖神之力或许是她不能或许是她不忍……

如今既然他来了杀阡陌也陷入沉睡凭他们怕是再难全身而退只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小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仙抬头望了望天空五星越来越亮世间万物一片光华。每个人都在看着白子画的动作或者习惯性的等待他的指示。花千骨之前陡然间爆的强大妖力让他们心存疑虑不敢随便轻举妄动。

只是白子画仍然不说话却终于上前一步慢慢拔出横霜剑来冰冷的白光照得花千骨一阵心寒。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的弟子依旧由他亲自动手处置。

花千骨一步步后退看着一片光辉璀璨中慢慢向她走来的白子画虽然依旧衣袂翩然、风采绝世剑身杀气却荡漾十里开外。

花千骨知道与那日相同的残酷即将再次上演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对自己再狠一次心。

早已经痛到没有知觉她在心底苦苦嘲笑。知道自己甚至连忤逆他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能与他一战。

“他没有错!我也没错!”花千骨望着白子画一字一句的说。颤抖的声音泄漏了她的慌张和恐惧又带着无尽的酸楚和委屈。可是在白子画冰冷漠然的神情下这控诉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身为妖神拥有妖神之力就是错了。”白子画终于冷冷开口。那往日教她宠她关爱她的人再一次提起剑而这一次是想要杀她——

花千骨仰天凄苦长笑是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六界容不下她师父容不下她。事到如今她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此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放在她的肩上沉稳而用力的拍了拍身旁斗阑干豪爽的大笑在空中回荡。

“白子画你我相识那么多年虽不算深交却也一起喝过酒下过棋一直想与你一战却始终没有机会如今杀阡陌再无力相争我们俩就好好比一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六界第一!”

白子画没有说话微微点头算是默许。未免波及众人径直飞天而上斗阑干也化作一道金光追了上去。

这场大战惊天动地因为威力太大即使是元神出窍也没人敢靠得太近。因为太快没有几个人看清所以没有留下什么详细记载。因为太亮众人眼睛里只看到光所以许多年后回忆起来都只会用简单的四个字来评价:灿烂恢宏。

的确这是灿烂的一战也是恢宏的一战。在五星耀日的大背景下金光和银光交织在一起水与火的碰撞日神与月神的交锋六界最强者的对决已经不单单是为了妖神之力或是分出胜负那么简单。

世界极尽光耀相隔那么远众人周围的空气却都在震荡。此战虽势均力敌却不像众人所想的那么漫长。先缓缓落下地来的是白子画然后是斗阑干。

真正的高手相交胜负自知不用以命相搏不用两败俱伤。二人相识多年互有欣赏互有敬佩这一战都用上了全力招招威力巨大却又没有杀气。

一战终结斗阑干仰天大笑高呼痛快。白子画虽依旧面色平静眼中也有一丝花千骨从未见过的淋漓快意。人生最难得棋逢对手琴逢知己只是二人到底谁胜谁负却始终没有人知道。

“白子画经此一战我心愿已了。接下来就不要怪我不守君子之道。我欠这丫头太多不管用什么方法定要达成她心愿护她周全。”

白子画毫不客气冷言道:“我们师徒之间的事不用一个外人来插手。”

众人听他此话皆是一怔。

白子画则负手转身严厉的看着花千骨:“交出南无月跟我回去受罚。”

花千骨酸楚摇头他还一直当自己是他徒弟么?就算眼睁睁看着自己受了绝情池水的刑知道了自己的对他的心思也还当自己是徒弟?可是如果还真当自己是徒弟为何对自己不闻不问为何对自己那么残忍?难道他们师徒间剩下的就仅仅只有责任了么?她做错时他便来处罚她。她有辱师门他便来清理门户?

花千骨咬着牙挡在南无月前面。要处罚她可以要交出小月不可能!

“你明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妖神要杀他先杀我吧。”

白子画漠然的神情出现一道裂缝这是有生以来花千骨第一次顶撞他。以前他说的话她从来未曾有过忤逆。

看着她和东方彧卿一起出生入死看着她和杀阡陌亲吻缠绵于众人之前她的心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更不明白那股一直隐忍未的怒火是从何而来。他只是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所做的都是对的。

“我之所以封印你体内的妖神之力是因为相信你本性纯良不会做出为害苍生之事。你却执迷不悟自诩神尊率领妖魔和蛮荒众人挑起仙魔大战致使死伤无数。你以为仗着是我的弟子我就不会杀你了么?”

花千骨凄楚一笑相信她怎么不信。微微上前一步迎着他的剑。伤口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一个。

没有人可以带走小月就算是师父也不能。她已经失去杀姐姐了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天上光亮从极盛已经开始慢慢转为黯淡白子画知道再不处死南无月就得再等一个甲子才有机会了。

“让开。”微皱起的眉冰冷的眼是他下狠心时的表情。

花千骨无动于衷抵着剑又往前迈了一步白子画望着她步履的决绝想起当初用断念废她时溅的满身鲜血心狠狠抽搐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微微后退。看不见她的脸心头怒火燃起她是想在众仙面前测试他对她能有多放纵么?

“让开!”白子画再次咬牙冷喝声音提高眼中有着愤怒和不信也有着挣扎和不忍可是面上依旧冰冷无情她真的以为他不舍得杀她么?

花千骨扬起手握住他的剑身鲜血滑落。

她颤抖着声音说:“师父其实小骨……”

“尊上不要!”幽若轻水他们齐齐惊呼。

却只见横霜剑从花千骨肩上直贯而入然后再没有丝毫犹豫的再次抽出。快而狠绝连血都没有溅出一滴只是顺着她的白衣流下。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白子画退了两步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惶恐。又不是头一次对她拔剑又不是头一次伤她。他的手为何要颤抖?他的心为何会这样痛?

花千骨一动不动任凭鲜血流下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寂然无声。她忘了她连对他说那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白子画思绪乱作一团看不穿面纱下花千骨在想些什么。上次他提着断念她哭她喊她抱着他的腿她跪着求他。

可是这次她就那样身子虚晃了一下依旧安静的站着挡在南无月面前什么也没有做也再什么话也没有说。

南无月此时已经在竹染怀中醒来哭成一团。东方彧卿站在远处看着她唇边一抹哀伤的笑意。她宁肯死也不愿对白子画拔剑么?

“再说一次让开!”白子画面色苍白横霜剑再度上前抵在她的身上。她以为自己一剑又一剑刺下去刺到再下不了手之时就会放过她和小月么?

“白子画!你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你明知道她……”斗阑干再看不下去手中长剑挥舞威极长劈。

白子画正无处泄两剑相击地动山摇。

斗阑干怒气冲天剑气横扫。白子画此时却心有旁骛破绽百出。眼看斗阑干一剑刺来他再躲不过去眼前却白影一闪花千骨已挡在他身前。

长剑没柄而入直直穿通花千骨的腹部。斗阑干愣住了没想到花千骨会使用妖神之力以那样快的度替他挡下这一剑。她虽是神之身虽然伤口会慢慢愈合不会死可是这就有了可以随意伤害自己的理由了么?

“丫头……”斗阑干手放开剑想要去扶住她。

花千骨缓缓摇头低声乞求:“不要……不要伤他……”

斗阑干心头一酸已湿了眼眶白子画如此对她她这又是何苦。

白子画望着眼前熟悉的背影小小的单薄的他曾对自己说要尽自己最大努力的去保护她照顾她。却为何一直是她在拼着命的救自己保护自己?

没等反应过来他看见自己的手再次举起了横霜剑狠狠的从花千骨的背后插了进去。

空气中传来一阵轻轻的破碎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明白眼前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花千骨不肯相信的缓缓低下头看着胸前贯穿自己的横霜剑。手颤抖着慢慢伸入怀中掏出了她无时无刻不贴身收藏好的宫铃。可是如今五彩犹如水晶一般的透明铃铛已经碎做好几块。

横霜剑从后背直插入她的心脏她的心碎了宫铃也碎了。大脑混沌起来力量一点点从体内流失可是她知道自己死不了就算心碎了她还是死不了她早就成了一个怪物一个被天下唾弃的怪物而如今是一个犹如行尸走肉的怪物。

可是原来怪物也是会疼的原来心碎是这样疼的……

花千骨没有回头只是慢慢弯下腰去身上插着一前一后贯入的两把剑。她身子颤抖着不知是哭还是笑。她从不知道他是这样希望她死希望抹杀她的存在。她从不知道原来心碎的感觉是胜过消魂钉千百倍的疼痛。

白子画惊呆了想要拔出剑又下不了手只能缓缓退后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可置信的摇头。

不可能!他不可能的!

头一偏双目如炬灼灼怒视着不远处的摩严。果然看见他不屑一顾的冷笑着还有蒙面心虚躲在他身后的幻夕颜。

瞬间颓然无力仿佛自己一向坚固的心也破了道口子疼得他快不能呼吸。他想上前抱她在怀里却竟内疚到再没胆量。

花千骨紧紧握住宫铃的碎片头昏眼花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两步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斗笠掉落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来。

空气瞬间凝固在场的人都不由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绝情池水!

白子画此时大脑已是一片空白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❻ 奇耻大辱花千骨爱久小说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花千骨还趴在他身上睡,仿佛死去一般,甚至感觉不到呼吸,安静得有些可怕。白子画的身子被压得失去了知觉,只有手指头能微微活动一下。
皱着眉近在咫尺的低头打量她,试图在这个人身上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以前许多时间他都在沉思,他的人生像一盘布置精巧的棋局,总是习惯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可是没想到一步错,步步错。从失去小骨的那天,他像崩断的琴弦,再没有心力去思考,想到什么,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做了,就像现在这样,原来自己也可以如此随性的。
明明可以不用这种方法,他完全可以轻易化解小骨的任性,却为何竟然答应了她。是伤害她太多,所以无法再做出任何拒绝?还是根本就受不了她完全冷漠忽视自己,想多靠近她一些回到从前的样子?如今师徒二人竟会这么不伦不类的同床共枕,而更可怕的是他心底还会觉得一丝温暖和欣慰。他到底怎么了?
微微动了动身子,想将上面的人移开。
花千骨感受到身下人的不安,慢慢转醒,她好久没睡得么安稳踏实过了,也没有做噩梦。
“早。”似乎许多事情都忘记了,世上只有她和他,存在于一片祥和美好中。花千骨迷蒙的睁开眼,嘴角露出微笑,抬头轻轻用鼻尖摩挲着他的下巴,
白子画显然是被她亲昵的举动给吓到了,而更吓到的他的是她的那份自然,仿佛他俩从来都不是师徒,而是爱人。眼中惊惧一闪而过,不着痕迹的将她推了下去,却是觉得浑身酸痛。
“对不起,没睡好吧?”忘了他如今只是凡人身骨,花千骨像往常做了错事一样不经意的吐了吐舌头。
白子画怔了怔,是啊,不论如何改变,换了身姿换了容貌也换了脾性,她始终都是他的小骨,他打从心底疼爱的那个徒儿。
“我帮你揉一揉。”花千骨心情不错的伸出手去捏他的肩,却被他迅速躲开。
花千骨无奈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突然伸手指了指,书柜、桌椅、小几、帘子……各种物品凭空出现,逐渐将周围填满。地上是厚厚的白色绒草地毯,温度也升高了许多。
白子画不由轻叹,创物是一种何其伟大的力量,只有神才拥有。可是小骨她不懂,整个世界都在她的一念之间。造物主若只把一切当作与自己毫不相干甚至是玩物,她根本就不配身为神。
“饿了吧?”
桌上突然出现许多白子画过去喜欢吃的食物,花千骨递筷子给他,过去总是他陪她吃饭,现在她不需要了,轮到她陪伴他。这让她觉得欣慰的同时又觉得心酸。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花千骨看着桌上盘里的那个桃子,终于还是受不住了。再自欺欺人也没有用,糖宝不在了,什么都不一样了,以前三个一起吃,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多出去走走,对你身体有好处。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本来想可以吩咐下人。却突然想起无妄殿里一个人都没有,而他失了仙身,自然不可能飞到其他殿上,等于是独自被囚禁于此。
白子画再抬头,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放下筷子,转头望着窗外,天色似乎要晴朗一些了。
无妄殿里突然多了许多仙婢,来来往往的,而两位主子却又基本上都不需要伺候,事情少得可怜,闲来无事,就每天胡乱嚼嚼舌根。大抵内容,无非是上仙依旧如何如何出尘,神尊如何如何貌美,神尊对上仙如何如何宠爱,如何言听计从,师徒之爱又如何如何禁断云云。
边一位刚一开口:“当年我在瑶池的时候就见过上仙和神尊,当年神尊才这么高一丁点。”
比一个才及腰间的手势,于是那边一窝蜂的就围上去了。八卦啊八卦,不论是在仙界还是在这都有讲不完的八卦。她们都不怕妖神,只怕竹染,每次竹染一来,一个个装模作样乖得跟小猫似的。
这里没有天宫里那么多规矩,还有美人可看,乐得轻松自在。而守在六界最最厉害的妖神身边,不由也开始洋洋自得起来。开口闭口就是神尊陛下,我家主子,早已没了初时的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白子画几乎从不差遣她们,不过私底下常常会问一些云宫里的事,还有仙界众人的关押之地。更有不怕死者,为博上仙多一些青睐,偷绘了云宫的分布图给他。只是宫殿连绵千座,又随云彩漂浮不定,一时想要弄清也不是易事。
而仙婢们每天蜂蛹争抢的莫过于夜晚和早上在神尊门外随时侍奉着。完全可以想象屋内神尊和上仙睡在同一个榻上会做些什么叫人脸红的事。早上还可以第一时间看见上仙出门时苍白虚弱的模样。更让人喷血的是,传言有时候晚上甚至能听见上仙的低喘。
每次仙婢们在一起讨论这些的时候,都像炸开了锅,一个个捏着小拳头挥舞着那个叫激动,仿佛她们看到了实况现场一般,描述的详尽无比,活脱脱就一叫人热血澎湃的春宫大戏。连带着平日里看白子画的眼神都暧昧不已,脸像煮熟了的大虾米。
更别看到他颈间留下的啃噬的伤口和各种印记。铺盖地的流言和小版本,描述着上仙每晚该是如何在神尊身下辗转呻吟。于是针对女性主义和强权政治等又迎来一番激烈的讨论。最后一致拥护神尊陛下打造女人天下,实行一妻多夫制,让她们小小仙婢也扬眉吐气一次。
不过想象归想象,神尊面前还是半不敢放肆,就算偶尔犯了什么事,上仙随便说一句,就万事大吉。需要提防的是竹染,那边汇报出了任何差错,死都死得无声无息。

白子画和花千骨之间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虽然两人都带着自欺欺人的成分,但总算能够平心静气的待在一间屋子里,而不冷言冷语。
花千骨原本觉得,因为曾经自己心里的执念结果害了太多人,哪怕如今已无所不能,也再不能执着于爱他或是把他留在身边。可是终归还是没忍住,夜里抱着他的时候,她这么久来头一次,觉得自己还活着,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的血是她的安眠良药。小心翼翼不伤害他,却忍不住用另一种方式来满足自己的渴望。故意不消除他颈上的伤口,她喜欢看他的身上留下她的印记,仿佛证明着什么。
夜里血液相溶的那一刻,两人总是暧昧得暗潮汹涌,却又没有□流动。是哪里不对,又或许是他和花千骨两人都不太懂。
白子画极少开口说话,每次说,无不带着规劝的意味,或是得知了什么,让花千骨不要做,或是把人放了。
他知道外界已经把他们俩传成什么样,把他又传得有多不堪。他不在乎,让他无法习惯的是每夜花千骨都需要吸完他的血,抱着他入眠。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自己已经逐渐将与她同床共枕当作理所当然。
一夜又一夜,他像弦越绷越紧,也越来越敏感。不能就这样拖下去,对事情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改变。
终于等到花千骨和竹染都不在云宫内,白子画出了无妄殿,往坤罗殿赶去,他虽失了仙身,武功却是不弱的。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所以也没人敢拦他,他到哪里去都是一路上畅通无阻。
早有了计划和准备,所以将人放出来并没有那么困难。被竹染关押的几乎都是各仙派的掌门或德高望重的长老,便于掌控各方势力。
一干守卫为难至极,长跪不起,不敢忤逆他,却又不敢放人,左右都是个死。
“你们别怕,有什么责任,我自会担待。”白子画许诺,守卫这才忐忑让开路来。
“上仙,为何不跟我们一起走?”被关押已久,并不很了解仙身已失的白子画是如何闯进来救他们的,而且似乎并未受阻拦,却又最后要留下来承受责难。
“还有一些事没做完。放心,她不会伤我。”
众人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于是相扶逃离云宫。
花千骨回来,果然没有任何要追究的意思,本来此事就与她无关,她只是默许了竹染的游戏而已。竹染也出奇的没说什么,只是一脸皮笑肉不笑。人放了再抓回来,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他更感兴趣的是白子画和花千骨之间的进展。
“你生气了?”花千骨很认真的在绣一床被面,她对刺绣并不精通,可是这一年来时常会穿针引线。因为实在是无事可做,而能让她内心平静还有打发时间。
“哪里,我们不是早知道他的目的也由着他了。再说属下的爱好与白子画的心愿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
花千骨抬头看他,没有说话。
“不过他总一天会毁了你和我,你就不怕我暗中害他?”竹染幻想,要是白子画死了……
“你不敢,杀了他,我会杀了你。”
“呵呵,错了,我是不会杀他,不过不是因为我不敢,而是因为他死了就不好玩了。”
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她和竹染是相同的,活得意兴阑珊,不过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应该做什么,而竹染知道。

白子画算了算,距离摩严定下的反攻的日子一天天近了,他们那边的准备应该是做得差不多了。他临插一脚,不过是心有愧疚,帮一点是一点。真正想找的是霓漫天的下落,那是他的罪孽,是小骨的罪孽,他要结束这一切。
可是真当找见了的时候,那比他想象中残酷惨烈千万倍的景象,还是狠狠的给他浇了盆冷水。或许小骨的罪,真的只有以死才能偿还。
他救不了她,甚至靠近不了,只能听见她的哭喊和哀求,一遍遍求他杀掉她。
晚上回去的时候,他浑身僵硬,步履隐隐有些踉跄。
花千骨进屋,房里没有掌灯,白子画坐在黑暗中。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上前去,如往常一样,替他脱下外面的白衫,轻轻推在墙上,大口的吸血。
末了径直的看着他的眼睛,嘴角是残忍而充满自嘲的笑:“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白子画手慢慢握成拳,却又最终松开,轻叹一口气:“杀了她吧。”
“杀了她,我就活不成了。”花千骨知道这样说,他不会明白也不会懂。
“你以前不是那么残忍的。”白子画摇头。
“其实我一直都很残忍。”除了对你。
“你这样到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除了糖宝,我什么也不要。”包括你,我也再要不起。
“醒醒吧,糖宝已经死了,它也不希望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要再说了!”花千骨浑身颤抖咬破下唇,空气里花香浪荡。
猛的紧紧逼近白子画的身子,仰头看着他,声音突然如丝如媚,酥滑入骨。
“你不是很想再次恢复仙身么?只需要一滴我的血……”
白子画低头看着她妖冶的脸庞,火红的唇上残留着他的血,又覆上一层她的血,轻轻阖动着,慑人心魄,仿佛正邀请着他的品尝。
那么近,几乎顷刻间就要碰到,花千骨的呼吸紧贴着他,束得他喘不过气来。大脑一阵晕眩,神使鬼差的差点就覆了上去,不知是因为她唇的诱惑还是血的诱惑,却终于还是关键时刻狠狠的偏转了头。
看见白子画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厌恶,花千骨无力的笑,轻佻的舔了舔自己的唇,退开两步,先躺到了榻上。许久白子画才在她身边睡下,没有盖被子的背对着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站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白茫茫的,清冷一片,什么也没有。突然被一阵极力隐藏的巨大杀气惊醒,没有睁开眼睛,知道黑暗中,白子画正用冰冷的双眸注视着她。
如此浓烈的杀意啊,胜过千军万马。虽然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隐藏的很好,却从未在他身上完全消散过。她知道他若手中有刀,就算杀不死自己,也定会忿然一试。他每日每夜躺在自己身边,想的莫过于用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死吧……
许久,白子画身上的杀气终于散去。她能感受他心中的跌宕起伏,不过她从未对他摄神取念过。他怎么想,他想如何杀自己,这都不重要,她只是还留念他的温暖,想要他陪在身边。
不过仅仅样看似的平静,也终于被打破了。

这日白子画醒来的时候,花千骨已经不在,像往常一样,桌上已准备好吃的。
壶中清茶他只喝了一口便发觉不对,竟然被下了药,烈性□,而且是市井烟花之地所用的最粗糙劣质的那种。
一时间他有些懵了,他什么都想到过,却唯独没想过花千骨会对他下药。
本来两人之间脆弱如同薄纸一样的关系一下就被捅开了。
白子画脑中一片空白,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变得残忍也就罢了,为人竟也不择手段,卑劣至此么?就算没办法得到自己,也要狠狠的给自己一个难堪?
感受体温从未有过的慢慢升高,热浪一浪高过一浪的袭来,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如此的手足无措。身为上仙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欲望。如今仙身已失,小小的一个春毒竟可以把他逼到如此窘迫的境地。
不可思议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反应与渴望,湿热难耐,他颤抖着身体,一气之下掀了桌子,终于知道,什么叫奇耻大辱!
听到动静的仙婢,发觉了房内的不对,试图进去,却被他大声的咆哮回去。从未见过上仙有任何的失态,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到处去找花千骨。
花千骨皱着眉没有说话,观微房内,见白子画神色便全明白了。
召竹染来,高声喝斥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竹染双手插在袖子里,躬身而笑:“见神尊迟迟没有动作,又不见进展,反而受制于白子画,属下担心,斗胆推波助澜一把。”他自然是不会杀他,他只会看好戏。
花千骨冷笑,说得好听,分明是想将他们的关系推到水火不容,再无法挽回的地步。不过罢了,反正他们之间,早就无法挽回了,他再多恨她一层又怎样。
“我的确是不会杀你,但是我也有别的办法。你以为关于摩严如今我又有什么不知道的?”
竹染脸色变了变:“我想杀摩严完全可以做到,可神尊你以为你舍得白子画受任何的伤害么?”
花千骨摇头,不知是在承认还是在竹染不懂。疲倦的起身往无妄殿去了,迎接她的定是白子画的狂风暴雨。

❼ 花千骨小说143章内容

143 番外赌局 一浮生若梦

夜半三更,一个白色身影蹑手蹑脚进了厨房,开始翻箱倒柜。菜篮、米缸、火灶……掘地三尺,却仍旧两手空空。

“在哪里啊在哪里……”

喃喃自语的声音响起,清透干净,带几分孩童的稚气,有如琉璃相撞,不是花千骨又是谁?

可是若看着面容,你是决计认不出来的,实在是……在厨房一无所获,她决定爬墙而出。

气喘吁吁搬了两块砖头垫在墙角,手扒拉着墙头,脚胡乱蹬着,可就是上不去。

唉,只得又折回,冒险推开卧房的门,床上躺着的人正安静沉睡,背对着她,墨黑长发流水一般淌下地来。

花千骨猫着身子走到床前,伸长脖子张望,果然隐约见床头靠里放了一锦布包好的盒子,不由大喜。

左手撑着床沿,右手小心翼翼的去拿。

终于到手了,一时心花怒放,却冷冷一声传来:“小骨。”

手一抖没抓牢,盒子稳稳砸落在对方的头上,“怦”的一声。

“哎哟!”床上的人一立而起,捂着自己脑袋大呼小叫,抬头怒视着她,正是儒尊笙箫默。

花千骨慌了手脚,连忙扑上前去又吹又揉:“爹爹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了!你这不孝女,为了几个馒头就要谋杀亲爹啊!”笙箫默悲愤的控诉。

花千骨哭丧着脸,扯着他的袖子使劲摇啊摇啊摇:“爹爹,我饿……”

“忍着忍着!饿了就去睡觉!”

“可是饿着睡不着……”花千骨嘟起小猪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睡不着正好去找点事做,挑水劈柴,抹桌扫地,对了,筐里那堆脏衣服快去帮爹爹洗了乖。”

“人家一点力气也没有……”花千骨要死不活的瘫倒在床上。

笙箫默顿时被她的体重压得快喘不过气来,努力伸出脚把她蹬下床去,

花千骨干脆躺地上不肯起了,哭闹的打起滚来。

“我饿我饿我饿饿饿饿饿,我要吃馒头馒头馒头头头头头……”

一连喊上个几十遍滚上几十圈,白色碎花小棉袄,已经变成灰扑扑的了。

笙箫默看着在地上撒泼的她哭笑不得,这分明就是一个皮球在滚嘛,胖得连脖子都快看不见了,居然还想吃馒头。

“不行!只差一个月你就要去书院读书了!这次减肥一定要成功!”

花千骨泪流满面,抱着他大腿继续摇:“我不要减肥!我不要去书院读书!”

都是为了去那个什么鬼书院,本来自己每天开开心心吃吃喝喝,横行乡里,快乐又逍遥的。

结果爹爹非逼着她减肥,把她锁在家里,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不准她吃东西。

为了不引起她的食欲,笙箫默也自我牺牲陪她啃馒头,只是花千骨每天啃一个,笙箫默每天啃九个。苍天不公啊!

笙箫默扬手给她一个暴栗:“必须去!我辛辛苦苦养了你十五年,就为着这一天呢!

你敢不给我瘦下来试试!”唉,都怪他太心软啊,每次在她死皮赖脸和眼泪攻势下,

都举白旗投降,由着她使劲吃。再怎么也没想到,十五年约定之期已到,她居然胖成这个样子。

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瘦小惹人怜爱的模样。别说二师兄那里自己难以交代,

就是给东方彧卿、杀阡陌他们见了,自己也要倒大霉啊。

呜呼哀哉,他当初怎么就一时糊涂,争了这个苦差,悔之莫及,悔之莫及……

笙箫默悲哀的望着地上的小肉球,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一切,都是因十五年前的那个赌局而起。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挂着宫铃的弟子慌慌张张的跑到长留后山的凉亭之中。

摩严和幽若正在亭中对弈,幽若请辞长留掌门的条件是能够胜摩严三局,为了早日脱离苦海,

一有闲时,她就缠着摩严下棋,虽然棋艺一日千里,却始终还是赢不了。

此番正下到兴头上,见有人打扰,摩严不满的训斥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幽若趁着摩严抬头之机,飞快的偷偷藏了两个子,心里暗自得意。

“世尊!不好了,本来正在举行仙剑大会,不知怎的那个异朽阁主就闯进山来了,

还带了好些人,弟子们拦不住……”

幽若一听,惊得不由跳了起来:“东方彧卿!他又活过来了!”

掰着手指头一数,不对啊,离师父恢复灵识才不到十年,东方彧卿就算转世也不过十岁,

怎么可能那么快又来了?”再顾不上棋局,她提起长裙就往长留殿跑,完全忘了掌门人身份。

“真是阴魂不散!”摩严也不由皱起眉头跟了上去。

原本热闹的广场,此刻安静无比。正是每年一度的仙剑大会,

众仙齐聚,却突然闯进一个东方彧卿,打断了初赛进程。

东方彧卿在太白山助花千骨拿到多件神器,仙魔大战上又以命相护,许多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再加上有幽若、火夕这等人的传播加工,这三角恋,乃至四角恋,多角恋,已被演绎得缠绵纠葛、

感人泪下,传遍整个仙界。

如今这东方彧卿这么大张旗鼓的回来,莫非是来抢人了?

众仙众弟子心头纷纷揣测、好奇而激动的静观事态发展。

东方彧卿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时还有十八个戴着恶鬼面具的手下从天而降,

动作步伐整齐划一到了诡异的地步,仿佛是被他用傀儡术操控一般。

他手里拿着折扇,脸上是万年不改的笑容,总是让第一眼看到的人就不由喜欢上他,对他心生亲近。

他笑眯眯的环视众人一周,然后定定的看向坐在最高处的白子画,

而白子画右手边方才看比赛看到睡着打呼噜,却又不敢像幽若一样屎遁,

现在正揉着双眼迷茫呆滞打呵欠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花千骨。

“东方?”听到身边的议论声,知道东方彧卿来了,花千骨一立而起慌乱的四处转头寻找,

却因为没听见东方彧卿的声音不能确定位置,眼神无法聚焦。

她依旧看不见。

不过已经能说能听,速度大大超出东方彧卿的想象。

这些年,白子画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恢复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只是这眼睛不比其他,要想看见,必须魂魄完全复原,至少还得等四十年。

东方彧卿出现,花千骨又是开心又是疑惑,五味夹杂,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几步想往下跑,

却被白子画硬生生按住动弹不得。而糖宝趴在她头上暗自偷笑,身为异朽阁的灵虫,

一向都是东方的小内应,自然早就串通一气知道他要来。

“异朽阁主突然驾临,不知有何贵干?”

白子画淡淡开口,眼睛看着东方彧卿,又仿佛穿透而过。

不同于东方彧卿转世仍无半点改变,白子画却似乎比以前更加飘渺遥远,淡薄如云气烟雾一般。

以前是触不着,如今是就算抓在手里也会随时散开。东方彧卿不去想他修为究竟高到何种境地,

只是不由好奇,这像是一个成过亲的人么?

花千骨心头火急火燎,却又碍于众人还有白子画只得乖乖站在原地。

东方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跟她说话?他一贯行事低调,独来独往,

为什么这次要带那么多人堂而皇之的上长留山,还是在仙剑大会有众多宾客在场之时?

东方彧卿合拢扇子,朝着校场中央停下比试的两人指了指:

“久闻仙剑大会之名,我今次特带异朽阁弟子前来参赛,不知可否?”

下面一片骚动之声,众人纷纷猜测,不知他此举是真为比试而来,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子画和笙箫默对望一眼,这仙剑大会就相当于江湖中的武林大会,

历来只要不是邪魔外道都可参加比试,异朽阁虽然诡异非常,但实力不容小觑,

当初太白山上夺回神器更是居功甚伟,是正是邪还真一时讲不清楚。

见白子画微微颔首,笙箫默道:“当然……”

“当然不行!”话被打断,摩严随着幽若落于观台之上,指着东方彧卿道,

“你等未有邀帖,未派人通传就擅闯长留山,已是无礼之极,如今大会已开始,

抽签已完毕,若真有意参加,下届请早!”

东方彧卿仿佛早有预料,成竹在胸的抿嘴一笑:

“不需要抽签,我想要的,是跟长留上仙光明正大比一场。”

周围又是一阵哗然,众人皆一脸兴奋,果然如此,情敌找上门来单挑了。

当年,杀阡陌和斗阑干都曾为了花千骨与白子画拔剑相向。

就只有这东方彧卿,始终只是暗地谋划,静静旁观,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少斤两。

听到他如今居然开口挑战,弟子们个个激动的跟着摩拳擦掌,等着看白子画如何回应。

这要求提得的确无礼,以白子画的性格不可能答应,但东方彧卿的足智多谋是出了名的,这回又是布的什么局?

果然就听白子画冷道:“仙剑大会向来是弟子间的交流切磋,恕本尊不能奉陪。”

东方彧卿沉吟片刻:“白子画,你不觉得我们之间这场比试拖得太久了么?

你占着是骨头师父,近水楼台先得月,难道不觉得对其他人来说太不公平?”

白子画依旧漠然看着他。

“例如我、例如杀阡陌、例如轩辕朗、例如,墨冰仙……”

墨冰仙三个字出口,白子画不易察觉的微微耸眉。

“我想你不会不知道,我跟小骨已经成亲了。”

花千骨看不见,但是感觉周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诡异,不由吞了吞口水。

想要阻止他们,却不敢随意插嘴,毕竟周围有那么多人,她现在的立场,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东方到底想干什么呢?突然恨自己法力全失,不能传音问个清楚。

“我来不是为了和你抢骨头的,我知道她心里只有你,所以之前才主动退出。

我这次来,只是想要分个胜负。我要跟你比一场。无论输赢,我保证十六年内医好骨头的眼睛,

你们依然做你们众人眼中的神仙眷侣。就算侥幸赢了我也什么都不要,立马离开不打扰你们。”

全场再度哗然,赢了什么也不要,只是为了跟情敌比一场么?

只是他再怎么厉害又怎么胜得过长留上仙?这难道是拐着弯儿给花千骨治病的借口?

也太奇怪了吧,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啊。

十六年治好花千骨的眼睛,仙界的人都已经知晓,这是一个多么诱人的条件。

因为这十年来,白子画为了花千骨能早日恢复如常,几乎遍访六界高手,想尽了办法。

更有墨冰仙、杀阡陌、斗阑干等人和天庭众仙的鼎力相助,这才让花千骨康复到现在这个程度。

没有人不知道,若有谁治好花千骨的眼睛,可以得到长留山、杀阡陌等人多少好处,绝世的珍奇异药纷纷送来。

然而想要治好这眼睛,让花千骨的魂魄重新完整,不管怎样努力,少说也得四五十年。

可是如今东方彧卿竟然说有办法在十六年内让花千骨完全恢复,这是集六界都无法做到的事啊!

果然,白子画沉默了,似乎正在思考。

摩严不由皱起眉头,他也知道这个条件很诱人,以白子画对花千骨的重视,

别说只是比一场,就算更苛刻更过分的要求,相信他都会答应。

花千骨心道不好,紧张的拉扯着白子画的袖袍,她可不想看师父和东方两个人打起来啊。

白子画看着东方彧卿看似真诚实则狡狯的眼睛,其实知道就算他不应战,

东方彧卿既已找到了能治小骨眼睛的办法就不会不救。可是他既然开出了条件,自己岂能无端受他的恩惠。

他希望小骨的眼睛能早日好,能看见他,不想再等几十年那么久,可是也不想欠东方彧卿的人情,自然只能应战。

“请。”白子画缓缓抬手,算是答应了,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师父!”花千骨急得快哭出来,以她对东方的了解,他绝对不可能只是想要交流切磋点到为止的一场比试。

“慢着!”东方彧卿打开扇子摇了起来,一副很欠打的模样,

“我只说要跟你比试一场,可没说跟你打架啊,我区区凡体,怎么斗得过你长留上仙,岂不是以大欺小。”

“你到底想怎么样?”摩严怒道。

东方彧卿面色郑重严肃起来:“白子画,我要跟你打一个赌,以十六年为期,

就赌骨头被你杀死时说的那一句话,如果重来一次,她再也不会爱上你!”

全场皆惊,别说花千骨、摩严等人,连白子画的脸都白了。

花千骨说那句话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场。当时的白子画几乎疯魔的模样,没有任何人忘得了。

“怎么,不敢赌?也对,其实骨头忘记一切成为傻丫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她的确没有爱上你,她是想要离开你跟我走,可是是你强逼着她留下,最后她恢复记忆,才变回了爱你的那个小骨。

真没办法,谁叫她从来都是喜欢坚持的人呐。”东方彧卿眼角堆笑,

看着白子画又铁青几分的脸,知道自己再次戳到他痛处。

众人已察觉白子画气场不对,周围一片肃杀,纷纷退离几步。

“若不是你一直高高在上的在骨头身边,谁胜谁负还真说不清楚。你敢不敢跟我赌这一局?”

接着,东方彧卿把规则大概说了一遍。大致就是花千骨重回下界,在对白子画、

东方彧卿、杀阡陌或者想参与进来的其他人全都没有记忆的情况下,看最后到底会爱上谁。

他越说,众人脸上的表情也越复杂,花千骨震惊得紧握双拳。

“当结果出来,骨头说出喜欢的人名字的时候,同时也会恢复记忆,

不论说的那个名字是不是你长留上仙,相信她都会像上次一样回到你身边。

之后恢复视力和法力,一切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你什么损失都不会有,如何?”东方彧卿直直的盯着白子画。

“不行!这是什么赌局,简直就是儿戏!”摩严怒道,笙箫默却顿时双眼放光的坐直了身子。

众人这下总算明白了东方彧卿是什么意思,还有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想重新获得追求花千骨的公平的机会,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

话虽是那么说,对白子画似乎没有损失。但要是到最后花千骨真的如她自己当初所言,

爱上的人不是白子画而是其他人

可是就算面对所有人都能看出的险恶用心,白子画也只是稍微沉思了两秒,淡然道:“我跟你赌。”

全场顿时沸腾了。东方彧卿也露出早知如此的微笑。

花千骨愤怒了,师父居然答应了!有没有搞错!她一跳而起大声咆哮起来:“我不愿意!”

他们俩什么意思!居然用她来打赌!她爱喜欢谁喜欢谁,管他们什么事。

她宁愿一直瞎着,也不要趟这趟浑水。把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她扔下界去,

要是她真的一时糊涂喜欢上其他人那还得了!以后她还有什么脸回来见师父!

“骨头不愿意?我原本以为你对自己的爱很有信心呢!”东方彧卿在扇子后面偷笑。

白子画低下头看她。

“我我我当然有信心……”花千骨涨红了脸,东方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事可大可小,开不得玩笑啊。

“既然如此,你也觉得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只会爱上白子画一人。

那就来赌这一把吧,当成是游戏也行。而且你下界之后失去记忆,魂魄相移,

立马就能看见了,十六年后治好眼睛也能看见,再不用受黑暗之苦。”

“不行!我不同意!”花千骨举起拳头坚决反对沦为他们赌博的道具!

上次失去记忆她心有余悸,是真的打算跟着东方私奔了,这次要是又犯同样的错误怎么办?

何况上次傻丫还算是被师父养大,这次按照东方规则里所说,

要十五年之后才能见面,师父他们下界又不能以原本面目,那么多人,她怎么能认出他,喜欢上他?

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个赌局对他们两人的确是没有损失,可是到最后,说不定真正输的,是自己。

“小骨,别怕。”白子画突然伸手抚上她的头,轻声安慰着。

花千骨不明白他哪里来的信心,他怎么就敢冒着失去自己的风险呢?

她抬起头看着白子画,可是她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她是越来越看不清楚他越来越不懂他了,不懂他成亲那么久为什么始终不肯碰她,

却借口说不想在她看不见的时刻,要等她完全康复。不懂他近年来每日清修,经常闭关,对她越来越冷淡。

那句“重来一次再也不要爱上他”的话,只是当初痛到极致,随便说说,当不得真啊。

她不知道白子画是真的这么在意。还是说,他厌倦了一直照顾什么也看不见的自己?

他宁肯和自己分离十五年,冒着失去自己的风险也要赌这一场?

他难道不知道,就算一切如东方所说,不管她的选择是什么,

她只要恢复记忆了就永远不会离开他,可是这会给他们的感情造成多大的裂痕!这些他都不在乎么?

这世上,最不可赌、最容易输的,就是感情了……

“我不管!我不同意!你们要赌自己赌去!我不参加!”

花千骨气冲冲的转身就走,只可惜因为看不见走路缺乏气势,差点没摔倒在地,

幽若连忙跳上前去扶她,白子画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主角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这种事也难怪一向好脾气的花千骨那么生气。

东方彧卿向白子画拱手道:“既然尊上已经答应,这赌局暂且定下,众仙为证。

至于骨头,我相信尊上一定能够说服的。”

笙箫默兴致勃勃的轻敲桌面:“直接消去小骨记忆就是了,为什么要等十五年后。”

东方彧卿笑了起来:“我想大家都愿意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小骨,而不是虚假填充的记忆。

况且,我需要时间来帮她配制治眼睛的药,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到十岁的我,

怎么参加这个赌局呢,总要给我点时间吧!哈哈!”

众人又是一惊,居然没有任何人看出东方彧卿是使了什么障眼法。原来他转世还未成人,依然是孩童身躯。

自然是不肯这样就参加赌局的。

东方彧卿带着异朽阁的人离开了,仙剑大会继续进行,可是众人早已失去了观战的兴趣。

毕竟大会年年有,可是六界之中,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有趣的事发生了。

❽ 花千骨小说98章

今昔何昔

花千骨,你身为长留弟子,掌门首徒,置你师父于何地?更叫长留颜面何存?你身背清虚道长重托,代任茅山掌门,又叫茅山派如何向天下人交待?你愧对长留,是为不忠,愧对你师父,是为不孝,愧对清虚道长的托付,是为不义,更愧对天下人,是为不仁。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长留门下再容你不得。如今判你逐出师门,诛仙柱上受九九八十一根消魂钉……

消、魂、钉……

脑中回响起当日三尊会审时儒尊说的话,花千骨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瞬间瘫软在地,浑身的骨头都剧烈疼痛抽搐起来。强咽下喉头涌上的那股甜腥,手握成拳,指甲深陷进肉里。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八十一根消魂钉她只受了十七根,原来余下的,师父都替她担了。怪不得,怪不得昨夜见师父会虚弱成那个样子。就算道行再高,整整六十四根,又如何挨得住?何况他当时剧毒刚解,法力恢复尚未完全,不像她有妖神之力护身,再重的伤也能不药而愈。

为什么?可为什么?错的明明是她,该受罚的也是她,为什么师父要这么做?

无数问题想问,可是如今只能眼神呆傻的望着前方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那十七根消魂钉,肝胆俱裂的疼痛,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可是师父挨的却比她多了几倍,若不是仗着修为了得,或许连保命都困难!如今,道行失了七七八八,消魂钉留下的骨伤亦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凭借妖神之力愈合。连斗阑干不过踝骨上两根消魂钉到现在出了蛮荒还是微微有些瘸拐,天气变幻还会日日夜夜锥心的疼。师父这一年又该是如何熬过来的?

忆及昨夜他虚弱的咳嗽声,梦回竟迷迷糊糊想喝桃花羹,花千骨心痛的蜷缩成一团。自己在蛮荒就算再苦,又如何比得上他为自己受的苦?

陡然再次反应过来,她瞪大眼睛,紧紧拽住了东方彧卿的衣襟。

“妖神之力?!难道师父他……”

东方彧卿默不作声,轻轻点了点头。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花千骨满脸惊恐,身子抖个不停,像是听到这人世间最可怕的事情。

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震动,犹如辐散开的波纹,地震一样,桌柜上的东西都纷纷往下掉。吓得糖宝连忙钻进花千骨的耳朵里。

东方彧卿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是摁住她的手,安抚她内心的狂乱。

花千骨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自从竹染告诉他,她的身体里有真正的妖神之力,她就一直觉得有些困惑不解。如果那时小月真的把妖神之力都给了她,被师父从墟洞中抓出来的时候,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看不穿?怎么可能不知道?却为何依旧要将小月当作妖神处死?

只是她不敢想,更不敢猜,师父是什么人,她怎么敢心存质疑。

所以很自然的宁愿选择相信是他不知实情,而不是对自己有心包庇。否则……

花千骨打了个冷战,死死咬住下唇,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想象他会为自己挨了六十四根钉子,还拿小月替她顶罪。

“你昨天去,没觉得他身体有何异常么?”东方彧卿叹口气问。

“师父……好像生病了。”

“白子画不是生病,那消魂钉虽厉害,凭他的道行倒也还撑得住。他的陡然虚弱,是因为昨天你刚从蛮荒出来,没了禁锢,为了压制你身体的妖神之力,封印的力量也会相应增强,他经不住反噬,身体必然大为虚弱。”

“封印?”花千骨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右边腋下,每当她动用真气,有一个地方总是灼热滚烫。

“对,之所以你出了蛮荒,依旧没办法释放出所有的妖神之力,就是因为力量被你师父亲手封印了。”

“不可能,师父不会那样做!”花千骨拼命摇头。忆及那毫不手软的一百零一剑,身为长留掌门,他又怎会对她徇私。

东方彧卿苦笑一声:“我也觉得不可能,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以为他会对你秉公处理,结果他欺瞒六界,徇私枉法。我以为他会大义灭亲,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结果他宁肯自己替你受刑。而正当我感叹你一片心血总算有了回报没有白费,他却剔你仙骨,废你仙身,挑你筋脉,毁你容貌,还将你逐到蛮荒去了。我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更不知是要怨他还是谢他。”

花千骨无力的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一时茫然无语。

“师父待我一向极好,可能念我年纪尚小,做错事,不忍心我受罚,难免护短。可是知道了我对他的龌龊心思,大怒之下,想要逼我忘记。而封印妖力逐我去蛮荒,不过是为了保护六界生灵免遭涂炭。”

……

原来师父才是最苦的人,自己虽没说为什么偷盗神器,他定也猜出来了。一面要顾着六界一面要顾着她,一面怜惜着她一面怜惜着世人。虽重责在身,可是自己宁愿成为千古罪人,也不愿意白白牺牲了她。知道自己有妖神之力护体,他才会下那样重的手吧……

又是她害的,所有人都是她害的!她宁愿他一直对她绝情到底,心里反而痛得简单。她做这一切不过是想他好好的,却反而一手将他推到这样可悲的境地么?

东方彧卿黯然道:“骨头,以前看着你为他努力为他辛苦为他心碎,他却依旧无心无情,总是会为你觉得不值。后来才发现,不说白子画这些年对你的教导、付出的关爱,就单单说以他那样的为人,却可以为了保护你,连自己始终恪守的原则和信念都背弃了。我心里明白他一向隐忍,凡事有他的苦衷。可是却总忍不住将你受的苦,归到他身上,找个借口来怨恨。可以另一方面,却又是理解他的。

这世上,谁规定你爱一个人,他就一定要爱你?你对他付出了,他便一定要回报你?特别是像白子画那样无情无心的人,不管怎么说,他身为你的师父都是绝对称职的,对你,对长留,对六界,他都尽到了他所能尽的最大责任。他的苦,常人体会不到,他也从不显露言明。这次重新收徒,是让你很绝望,可是你便什么也不做一个人躲在这里伤心么?你从来都那么相信他,不管受多大的苦和委屈都没有过怨恨。为什么这一次不也试着去相信他,相信他当初收徒时对你和天下人做出的承诺,弄清楚你不在的这一年,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呢?”

花千骨傻傻的看着他,心底无声的淌着泪。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东方还这样鼓励她,帮着她?

东方彧卿温柔的对她笑,优雅的伸出手来。

“赶快,再不动身,就赶不上长留宴了。”

天寒地冻,长留山上白雪皑皑。三条巨大瀑布依然白练一样从三座大殿上垂挂下来。怕妖魔寻事,光罩之外也是守卫重重。

易容之后,花千骨和糖宝随东方彧卿由密径潜入后便混在各派人群之中。因为来的比较晚,宴会早已开始。周遭虽经过精心布置,热闹豪华,但终归长留萧条,还是回复不到往日盛景,各个弟子面上也隐有一丝忧色。

花千骨大老远便看见高高在上的摩严和笙箫默,还有四处忙活的落十一,轻水他们。心下激动,却不敢随便上前相认。

眼前掠过一道虹彩,花千骨不由双拳紧握,心头一阵揪紧。

霓、漫、天!

她昏迷中并不知那日是摩严,依旧以为是霓漫天当着白子画的面泼了她绝情池水,因为不能言语,便用如此方式将此事告知给师父。

霓漫天笑容明媚,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她父母也来了,坐在上座,还有其他许多仙人。

花千骨来不急一一辨认,四处张望却没有看见白子画的身影。

等了许久,终于听见长留大殿的钟声响,知道仪式马上要开始了,微微端坐,提起精神,她也不知事到如今,自己到这来究竟还在期待些什么。

或许,只是想见他一面……

终于,那个白色身影从绝情殿缓缓飞了下来。容貌丝毫未变,只是双眸冷若寒冰,比起以前来,反而多了几分凌厉。

众仙心中叹服不已,连霓千丈都不由和门下弟子微微使了个眼色。

白子画为徒受六十四根消魂钉之事众人皆知,从那以后他就潜心闭关,极少露面。消魂钉是何等神物,何况是那么多根。故而仙界都传言他仙身已失,元气大伤,不得不事事靠摩严出来主持大局。他虽声望犹存,但威慑力自然是大打折扣。可是此番一见,却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别人中了钉,伤残至少也要恢复多年。他却御风而来,法力丝毫未见减弱。这白子画,真的跟神一样强大不可摧么?难怪玉帝要将他最疼爱资质最好的玄孙女送到长留来。忍了那么久,五星耀日即将到来,仙界是准备要进行大的反击了吧。

众仙各怀心思,花千骨只是痴傻的望着白子画依旧不染尘埃的身影。想到他为她受的刑,骨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好一会儿,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的那个粉红人影。人虽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站着,眼睛却好奇的到处东张西望。

心头一阵酸楚,望着白子画漆黑如墨的长发,一片茫然。

师父,如今,又是谁为你束的发?

大典开始,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却又极端陌生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只盼着或许突然有什么意外发生,打断这个拜师礼,或者师父会开口说些什么……

可是没有。

一切都以一种缓慢而又极其肃穆的步调,一点点进行着。

整个世界成了黑白一片,寂静消音。她听不见白子画说了些什么,也听不见仰着笑脸的幽若说了些什么,更听不见群仙都说了些什么。东方彧卿一直一只手暗地里扶着她,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没事,她只是有些想吐。胃里酸涩一片,搅得天翻地覆。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上台去,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抛下她。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紧紧扑到他怀里,质问他为什么可以在为她默默无言做了那么多之后,却一转眼又收别人当徒弟!

白子画神色平静如水,眼中看不到半分波澜。

终于在他折下香草,递给幽若的那一刻。花千骨飞快的挣脱了东方彧卿的手,遁身隐匿,消失在人群中。

对不起,终究她还是太软弱,没办法眼睁睁面对自己的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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❿ 花千骨小说朝朝暮暮146章

朝朝暮暮

初秋时节,天高云淡,午后阳光明亮却不刺眼。
云山山高百仞,绵亘十里,逶迤蜿蜒,峰峦秀特,半面临海,俯瞰东南。从上空望去一片苍茫如画,浓如泼墨。幽若、落十一、舞青萝还有火夕一行人盘旋已久,却始终没办法下去。
“尊上太过分了,设这么强的结界,这次把勾栏玉都偷偷带出来了,还是进不去么?”
幽若哭丧着脸嘟起嘴巴,她和当初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在长留大殿三尊议事之时,会故作老成,端出一副掌门的架子。那时大战结束,白子画被逼疯,摩严、笙箫默都无心继任掌门。下一辈里,本来落十一资质最好,却又失了忆。考虑到多方面,最终还是决定由幽若担任。她起先因为觉得好玩,便答应了,却没想到那么麻烦,这些年开始死缠着落十一,想将掌门之位让给他。
至从听说白子画终于找到花千骨后,这一年她便三天两头往云山跑,想要见她一面。无奈白子画竟不近人情,不许任何人进山,不管他们众人如何哀求,都丝毫不为所动。
幽若无奈,只好假公济私偷偷带了勾栏玉来。那一战之后,十六件神器重新封印再次分别由不同人不同门派看管,幽若便代长留收了勾栏玉,毕竟那是对她和骨头师父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却没想到竟然这样都破不了白子画的结界,幽若气得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又尝试了半晌,依旧破不了结界。众人无奈,却又不甘无功而返,幽若只好插着腰大声吆喝起来。硬得不行就来软的,再好好求求尊上,哪怕只让她看一眼,知道师父还好好的,可是白子画居然连面都不肯露。
“你们回去吧——”悠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淡漠如水,凉到人骨子里去了。
“尊上,就让我见一见骨头师父吧,求求你了!”幽若可怜巴巴道,众人也跟着哀求。
“她很好,不用担心,以后不要再来了。”
幽若怒道:“她虽是你徒弟,可也还是我师父!凭什么不让我见她!我不管,我不管,今天不见到骨头师父我就不走了。”
“你若如此,我便带她离开,重新找个你们不知道的地方好了。”
幽若欲哭无泪,火夕拉拉她:“咱们还是回去吧,过些天再来,好不容易从我师父那里打听到他们在这里,要再换了地方,要见就更没希望了。”
幽若无奈跺脚:“师父死时,尊上发狂的样子你都忘记了?这些年他一直都情绪不稳,神智不清。骨头师父居然逼他亲手杀她,他恨都恨死了。如今把师父关在山上,谁也不让见,要是折磨她报复她怎么办?”
舞青萝哈哈大笑:“幽若你在想什么呢,尊上内疚的不行,补偿千骨,对她好还来不及,怎么会再伤害她。”
“那他干吗不让我们见,师父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落十一拍拍她的肩:“尊上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既然已经没事了,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我们先回去吧……”他其实也好想见见花千骨,有太多话想要问她。许多事,他总感觉身边的人在瞒着他。例如他为什么会失忆,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在屋子里养一堆蚕宝宝和五颜六色的毛毛虫……
“可是我想她啊,呜呜呜……”幽若咬着下唇,握紧拳头。虽然明知道不能说当初尊上的选择有错,可是她心底还是恨死他了。
众人徘徊半天,终于还是无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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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之中,白子画收回遥望着他们一行人的目光看着院子里小跑的花千骨。她正努力的平衡着自己的身体迈开步子,额上全是汗水,粉嫩的脸上红扑扑的,脖子上的铃儿叮叮当当一直在响。身后跟着变做小猪模样的哼唧兽,迈着四只小短腿同她一起跑。
花千骨跑两步又偷瞄一下白子画,每次当她保持不了平衡马上要摔倒的时候,就会感觉四周空气仿佛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托起。
“师父,傻丫跑不动了,傻丫错了,不要再罚了……”
白子画微微皱起眉头:“不要再称呼自己傻丫,我说过你叫小骨。”
空气中顿时一阵寒气,花千骨身子瑟缩一下。
白子画愣了愣,神色回复淡定。她再不如以前那般乖巧伶俐,也失去了以往所有的记忆,几乎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是他知道他爱她,是本质的那个她,是全部的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不管轮回多少世,也永远都不会变。可是一方面却又始终痛苦心有不甘,希望她依旧如从前那般,依旧深爱着他,又矛盾的希望她永远也不要恢复记忆。
手抚过额头,声音如春风化雨:“师父没有在罚你。你身体太弱,没办法掌握平衡,甚至辨不出颜色,不能全靠外力和药物来补,得多锻炼。而且,你绕着院子还没跑完一圈……”
这样以后怎么御剑,怎么修仙,怎么陪他到天长地久?
花千骨瘪着小嘴,气喘吁吁的样子:“可是小骨没力气了。”摇摇晃晃的便向白子画怀里扑去。
为什么师父总是有时候会变得好奇怪?
白子画搂住她小小的身子,用袖子擦着她脸上的汗水,却发现突然拽不动了。
“你咬我袖子做什么。”白子画捏捏她鼓鼓的腮帮子,“放开。”
花千骨仰起头嗅嗅,松开牙:“很好闻,师父我饿了。”
白子画站起身:“想吃什么?”至从把小骨领回来,这一年,他的厨艺简直是突飞猛进。她几乎什么都不会,他必须很细心的照顾她的起居饮食。还好他不是从她一生下来就把她领回来,否则……想到手里抱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孩,不由一阵莞尔。
“和昨天一样的。”她已经不记得都吃过些什么了,隐约只记得昨天的很好吃,“师父,抱……”
她攀着他大腿努力往上爬,哼唧兽绕着他俩开心的转圈圈。白子画无奈的弯腰将她抱在怀里,她每天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都在睡觉,食量是他的两倍都不止,总是没走几步就喊累。莫非不是小骨转世,是小猪转世不成?
花千骨看他扬起嘴角,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然后嘟起嘴巴往上面凑。白子画再次无奈的转开脸,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将她放到房中案前。
“不要调皮,我去弄吃的,你先把前几日为师教你认的字再练习一遍。”
他白子画的徒弟,连从一到十都不会数,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好。”花千骨一拳握住毛笔,奋勇的准备在纸上开始写。
白子画摇头,握住她的小手,扳开她肥肥短短的小指头:“说了多少遍了,笔不是这样拿的。”
那手如此之小,他一掌就可以包裹下她的两个小拳头。微微有些出神,花千骨此时猛的抬头,狠狠的撞上他的下巴。
“呜……”花千骨抱着脑袋,疼得眼泪哗哗的,看白子画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伸出手揉着她被撞疼的地方,不忿的嘟起嘴巴。
“谁让你总是大大捏捏不注意的。”他稍一不留神看着她,就磕磕碰碰个鼻青脸肿。
白子画转身刚一出门,花千骨立刻弯下腰把不停咬她裙角的哼唧兽抱了起来,放在桌上。塞了根笔让它咬在嘴里。
“小哼唧,好多字哦,手会很酸的,帮我写几个。”
哼唧兽咬着笔杆在纸上拖着一个个长长的“一”。
花千骨也开始奋笔涂鸦。
待白子画做好了吃的来,看着书房里乱糟糟的一团只能叹气。
“怎么从桌上写到地上去了?”
“桌子太小。”
“那又怎么从纸上写到脸上去了?”
“嘎?”
白子画将她拉入怀中,用手擦着她脏兮兮的都是墨迹的脸。
“不知道的,以为你掉墨缸里去了。”
“不是我,是哼唧。”花千骨张开嘴想咬那只正蹂躏着自己小脸的温润如玉的手却怎么都咬不着。
哼唧兽心虚的看看被自己打翻的砚台,还有花千骨衣服上和自己身上的墨迹,小跑两步躲在花千骨身后,在地上白纸上画下一串黑色的梅花小脚印。
白子画无奈苦笑:“学了那么久,怎么还是只会写‘一二三’?”
“不是的,我有进步的,我今天还学会了写这个。”花千骨扯出张纸,把歪歪扭扭的“八”和“十”拿给他看,白子画哭笑不得,摸摸她的头。
“好了,还是吃饭吧。”
饭桌上,花千骨怀里抱着哼唧兽,一面自己狼吞虎咽,一面喂它。哼唧兽似乎很享受饭来张口,有人伺候的感觉,一面吃一面愉悦的发出哼唧声。
白子画想起糖宝,心里一阵发堵。其实他并不担心她现在这个样子,她终归是神,不同于常人,十年、百年、千年,总有一天魂魄会再次聚生成形,神智会恢复如常。如果那时她记忆没有恢复,难道自己就这样永远骗着她,假装过去的那一切从未发生过么?可是如果让她回忆起了一切,他们两人还能这样坐在一块吃饭么?
不让她见幽若甚至其他任何人,或许只是潜意识里在害怕,想将她同过去一切都完全隔绝,不让任何人说任何事给她听。完完整整,只属于他一个人。
……
“师父,我热,我要去河边洗澡。”她今天跑步出了好多汗,还弄得一身都是墨汁。
“不可以,你不会游泳。”
“你带我去,你帮我洗。”
“男女有别,你要学会自己洗。”
“那哼唧陪着我。”
“它的公的,也不可以。”
花千骨无语了,嘟着嘴巴,指着那个装满了热水的超级小的木桶:“那我要换个大一点的,我不要这个。” 她又不是哼唧,怎么可以把她塞这么小的桶里去。
“不行。”他还记得她上次在澡盆里被滑倒,差点没被淹到。
花千骨眼泪汪汪的瞪着白子画。
白子画蹲下身子:“要不别洗了。”小小的清洁法术而已。
“小骨喜欢泡在水里。”花千骨扯着白子画的衣角不让他走,以前都是娘帮她洗的,为什么师父就不可以。
白子画摸摸他的头:“乖,你自己可以的。”说罢把她干净的衣物放在一旁,拎着哼唧兽出去了。
可是只不一消会就听到房间里啊呜一声惨叫。冲了进去,只见花千骨东倒西歪的摔趴木桶旁边的地上,小小白白光溜溜的身子明晃晃的刺着他的眼睛。
“该死!”
白子画一把把她拎起来,又塞回木桶里,三下五除二刷干净了,包裹住,然后熟练的给她穿上衣裳。
开始有些搞不明白他是做人家师父,还是做人家爹爹。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她完全未发育的身子,可是那时他只当自己是她师父,如今已经知道自己对她的爱,就算没有邪念,也难免觉得尴尬别扭。
花千骨有些委屈的看着他皱着眉头。人家又不是故意摔倒的,谁让他把她衣服放那么远。
白子画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摇头道:“不放远点,早被你湿透了。”谁让她不好好洗澡,总在那玩水的,上次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出来,差点没生病。
花千骨有些困倦的打着呵欠把头埋在他胸前,白子画替她擦着头发,见她似是睡着了,抱她到隔壁卧房床上正准备放下,却没想到衣襟被她抓得死死的。
轻轻扳开她的小爪子,花千骨迷蒙的睁开眼来。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睡。”
白子画无奈,只好抱回自己房里,给她盖上被子,自己也躺了下去,花千骨这才安心睡着。一年前她刚来的时候,几乎夜夜哭闹。如今跟他生活久了,这才稍微好些,不再吵着要娘要回家了。可是依然害怕,每晚都非要跟他睡在一起,他不睡,她也便不肯睡。偶尔把在怀里睡着了的她扔隔壁房里,她半夜又爬到自己床上来。白子画想着她以后会慢慢长大,不能养成坏习惯,可是又拗不过她的鼻涕眼泪花花,也便只能随着她了。
抱着她小小的身子在怀里,总是难免想起过去的那些事。不断逼自己忘记,可是那些伤实在是太深太刻骨,亲手杀了她的痛苦,还有整整三十年的折磨,总是一遍遍在梦中回放着,让他一次次痉挛而颤抖的醒来,将她紧抱在怀中几乎窒息。
平静和淡然只不过是表象而已,他就像是被她暂时压制住的火山,随时都有可能喷薄而出。如今的自己不老不死,不伤不灭,花千骨却如同娇弱的花朵,一不留神就可能发生各种意外。他的心始终悬于一线,私下暗潮汹涌,片刻也不敢让她离开视野,不可能再承受一次失去他的打击。常常整夜整夜的睁眼凝视着她的睡颜,脑子里空白一片。
轻叹一口气,将她的头埋入怀中。
只是为什么会又提前了?掐指默数,还有两百零三年。

声明:本文是由会员孙婕在2023-06-24 11:10:09发布,如若转载,请注明本文地址:https://www.pixivzhan.com/tuijian/17356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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