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说名器
㈠ 08年左右在貌似是叫古今传奇的小说上看到的一篇文
首先纠正一下,是今古传奇吧。至于是哪篇我不能确定(信息有些模糊),可能是《华年轮》,全文如下:
华年轮作者:小椴
1、
——急景是个好词。
急景凋年,凋出一朵花来。那花向内开,开在年龄深处,是树心里的年轮。
华年站在街上,雪粒噼里啪啦地往下打,打着他身上的油毡。街心的雪都被车马压化了,街两边的雪却存了下来。街就是黑的,两边一片雪白。人站在街上,会觉得那黑黑的一条街简直像一个女子成束的发,卷着自己,直要卷出藏在心底的那个“家”来。
街边的小贩在吆喝着:“卖《名器谱》了,卖《名器谱》!”
要是数十年前,华年肯定会马上买一本。所谓《名器谱》,是号称“江湖第一蔑片”焉耆老说书的脚本,历数一年来江湖上发生的风云大事,读来或可励志,或可消遣。它把那么多三教九流的人物网罗在一起,说出个高低上下,论出个条条框框,让你觉得身边这复杂混乱的世界猛地有规划般踏实安全,跟个游戏一般。它是人人都喜欢读的“江湖年鉴”。
一辆车在这泥泞的街上驶了过来,溅得泥水点飞溅到街边的雪堆上,一打一个深凹下去的污印。
华年的心忽地跳了跳——有多少年没跳了?
要是二十年前,这样的街上,他总会莫名地期待出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少女,黑黑的街,白白的雪,明黄的油纸伞,半透半亮的自己少年心事……要是十年前,他所期待的会是一辆油壁七香车,车中若隐若现地感觉到有个女郎存在,不用看到,只要用鼻子去追随那油壁车中若隐若现的香气,那时年轻气盛,只怕更喜欢多出来的那红油木板的隔障……
而如今,他已三十七岁了。说不上“鬓已星星也”,可还是没想到心会突然一跳,跳过了后,不由哂笑起自己的心还会这样跳一般。
车驶过他几步,停了下来。而车上面下来的,居然——真是一个女人。
这世上的“女人”并不多,尤其三十岁以后还显“女人”的。弱质少女像一盏竹叶青,以后的运途只有两种:一种是敞开了盖的放着,时间越久,味道越寡;一种却是闷在坛里,历久弥醇。
只是怀着一种品鉴的兴趣,华年朝她望去。
那女人……是后一种。
她戴了个头兜,连在斗篷上的那种。斗篷是貂鼠的,已经旧了,面子是绿色碎纹锦的面儿,边角里露出毛绒。
那女人对他歉意地笑,为刚才马车轮子卷到他身上的泥水。女人的脸上有些皱纹,让她的面孔更像菊,有一种复瓣的美。她就站在那里。这里是街口,这条街上人不多,毕竟近暮了,除了行色匆匆的三五人,就只他们俩。
雪意渐渐冻红了那女人的鼻尖。那鼻尖从斗篷上的兜里伸出来,坚执探进这冬天里。
小半个时辰了,华年在屋檐下问了句:“等什么?这么冷的天儿……”
女人猛怅惘了下,几乎无意识地:“我在等着看自己的儿子被杀。”
两群少年忽然从街两头卷了进来。
一群人多,有近二十个;一群人少,只有三五个。
他们都拿着奇怪的刀,一共两种:一种是黑铁片样的长条磨出了锋,尾端用布条缠住。上面缠的布条颜色各异,相同的是大多握久了几乎辨不出颜色。
一种同样也是黑色的铁条,细长,开了三条锋,顶端成个三棱锥形,尖尖的刺,尾端也缠了布。
人少的那拨儿人里有个少年姿式特异,他一腿向前,拖着另一条腿,手里拖着不能叫“刀”的那片铁,铁划着地,划向前面来。
女人的唇角就开始抖。
“你儿子?”
她点头。
两拨少年已两股风般的遭遇,缠在一起。然后那里的风就乱了,上风、下风、后侧风,刀风、刃风、腋下兜出的男人体味道的风,所有的风纠缠在一起,冲荡不出,或者它们就喜欢厮混在这纠缠里。男人是群体的,只有裹在一起的挤,才能让他们觉出生之意义。
——血、很快地就见血。
血落在泥地里并不红。刺激的是它的气味。借着那喊声的威势,冻得成块的空气被劈开了缝,缝里钻出咸腥的味道。
那个女人勉力地看着,固执地向她儿子看去。那被看的少年也同样固执地、不看她、只看着敌人。
他确是拼得最凶的一个,也确有功架,看似练过的。但这样的街头火并,等闲功夫在身并不起太大作用,死于乱刀的机会远远大于脱身。
那少年却振起一脸的昂扬:他在打拼属于自己的第三条街道,兴奋的脸上甚至透着辉煌。
终于一道血顺着他大腿一条线地绽开。那女人的身子摇了摇,少年却把刀交到了左手。
无赖贼也有无赖贼式的果勇。斗得紧时,好多缠刀的布条松了开来,飘在空气里,上面染了汗渍和血。
她儿子那帮人少,要输了。这是一个女人也能看明白的局势。她的身体开始大幅度摇晃。
——现在、她儿子那群输局已定,要比的、不过是看她先倒还是她儿子先倒。
伴随着那斗篷锦面发出的声音,女人开始软倒,像一摊泥,自己的头慢慢缩向自己的脚,中间像是没了身子,她的身子空了。
这时,一轮光亮的月轮升起,照花了所有殴斗人的眼。
那个少年犹自在苦拼,却猛地觉得自己的手里已经轻了,觉得身边人的手劈了下来、刀却没落在自己身上,发觉自己手腕已被一个人攥住,像拖死狗一样地把他从街心拖了出来。
他下半个身子全拖在街上的泥浆里,眼睛还看得到场中伤与未伤的两拨儿人,无论敌我,手中那黑铁的、他们自诩精炼的刀,都已中断。
——断得都不曾壮烈。
2、
“救我干什么,你又不是我娘。”
华年只好心地笑笑:“就当我是你爹吧。”
少年失血过多,本已昏过去了。人中重重地疼过一下后,刚醒过来,就对自己想象中的娘发怒。及至看清他眼前坐的是个男人,不由怒道:“我还是你爹呢!”
那男人笑笑,没说话。
那小子接着又怒气冲冲地冲着男人喊道:“你是她新找的姘夫?”
华年一巴掌就向那少年脸上掴去。那少年的脸登时坟起一指高。他勉力忍痛,还是吐出了一颗牙。
华年只淡淡道:“你就这么急着给你娘找姘夫?如果是,我不妨考虑。”
他的气度宁定,眯起了一只眼:“你叫什么?你爹看来是楚雄,看你的刀法是他的架路,可连半成功夫都没练到。你这样的功夫,他要是从坟里探出半个身子,都会羞得满脸通红的。”
那少年又羡又怒地看着他的风度,张口就要怒骂。
华年却忽低下了头,捡起那少年刚吐落的牙齿,又拈起那女人刚刚给他缝衣服时借的针,就向那牙齿上穿去。那针竟在那颗牙上生生钻了个洞!
华年手一紧,按住针头针尾,直接把它扣成了个铁扣,然后一伸指,就在那少年头上截下了截头发,把那颗牙齿系成一根链子,拍放在那少年面前桌上。
少年本已惊呆,又不甘受制于人,犹待挣扎。
华年淡淡道:“这针是你娘借来的,我刚才缝你皮肉上的伤口用过,后来你娘又用它缝了你的衣裳。”
“你们这帮小混账,不是很想挂一枚狼牙在脖子上来炫耀吗?那挂上你自己一颗狗齿吧,也算纪念。”
那少年神色暴怒起来。
华年却一语斩截:“你给我省省。信不信,你只要再有一句出言不逊,我有本事立时剥了你的裤子,连小衣都不留,拖着你的那条受伤的狗腿,让你牙磕着地,走遍你打江山的这片街区。你不是要拼码头吗?那我让你先亮亮你的榔头。我有本事让你一辈子在这里抬不起头来!”
少年本已失血的脸这时更不由白了白。他们这时坐在一个小饭摊上。
华年忽冷喝道:“吃饭!”
他在少年面前放好了一双筷。
只有两碟菜:一碟白菜,一碟盐水花生,还有一大碗泡了开水的冷饭。
少年是流着泪把饭吃下去的。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管教过他,他有生以来也头一次面对别人这样的严厉。可不知怎么,这严厉却让他感到一丝……安全。
在那男人带给他的巨大恐慌中的,却浑杂着一点、让他羞愤交加的、“安全”。
他吃完了就被扔在床上,睡了。华年却走出那个小店。天已经黑了,路上的雪冒着黑黑的寒气,这里是城南,离那条血拼的街道已有很远。
本是个有点荒凉的地界,可转过街角,没有房屋的空地上,一辆马车旁边挂着一盏马头灯,在那儿等着。
华年怔了怔:“你还没走?”
“我还没有谢谢你。”
华年笑了笑:“谢什么,你就是不在,我看到了也多半要管的。”
他眼角划过了细细的皱纹,不知怎么,这皱纹给那灯下的女人看着,让她觉出了一点信任与安全。所以她能用柔哑的声音说:“原来你行侠仗义,都跟我们这些寡妇弱女无关?”
她的唇角现出一点笑纹。
华年看着她:她是不算年轻了,她的脸也不再是清皎冰洁的百合花瓣。马头灯黄黄地揉着她的脸,让她脸上的皱纹浅浅复浅浅,有一种复瓣叠枝的美,像晚秋的菊落在霜华上的影子,直如描画,但实在自然。
华年忽有了一种一个成年男人遇到了一个成年女人的那种感觉,一个懒于故事的人遇到了一个真有故事的女人的那种感觉。
他的心被轻轻撩拨了。
那女人低声一笑:“我可不可以,请你喝酒?”
酒是这个年纪才能品出味道的东西。不是少年,少年喝酒是为了给人看。这个年纪的酒,滋味有如听一场诉说。
所以他们面前多出了几盏酒。
——市酒、玫瑰重升、开远的杂果酒、杨林肥酒。
“都是滇酒。”女人悠悠然说。
看着华年端着那盏杨林肥酒,她又微微一笑,都有一点风情了:“肥酒是绿的。蒸酒的时候,上面吊一块肥肉,肥油一滴滴地滴在酒里,不知怎么这酒就绿了。”
“你很懂酒?”华年小心翼翼地把筷子放好。
“我第二个丈夫教的。”
“我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丈夫一个,这个是最后一个的。说来好笑,倒是这个最大,他十七了。”女人脸上有一点歉然的笑,似是歉然这个儿子给他带来的麻烦。
华年疑惑地看向她。
女人就解释道:“我就是传说里克夫的那种女人吧。嫁一个,死一个,都嫁到第三家了,结果第三个还是被我克死了。”
“他的名字你可能知道,叫楚雄,江湖上人称‘生当人杰,死亦鬼雄’的。他如今当真远死他乡,为鬼之雄了。头一个男孩不是我生的,后来两个,更是丈夫先房的。可我怎么着也算‘妈’吧?一样地操心。三个排下来,倒是岁数一个比一个大。这是最后一个,也数这孩子最大。
“楚雄死的事,江湖上传说越来越多,传到后来,我都不知道倒底哪个是真的了。好在,这以后三四年,我都没嫁。总以为,这个孩子我算保住了。”
她眼角生出一丝细细地皱纹:“一个男人都没保住,这孩子是我一手带的,总可以吧?那时,我已嫁得太多,不想再嫁了。何况名声也不大好了。”
华年笑了笑,已了然于她的身份,原来,她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江湖后妈”。她第一嫁可谓风光,是嫁入世家豪门山东魏家。魏家号称“崔巍”,是晋祠一脉,与韩、赵齐名。她嫁过去后,丈夫早死,又无子息,过继了一个远房的侄儿以传香火。
没想到魏家的人居然没留住她。传说她对那过继的孩子很不好,当然对于“后妈”,传说就总是这样的。对于一些真理,大家总不惜削足适履的,那要让人觉得这世界有规则,也就安全。
可她再嫁也是续弦,却还是有名的男人,是有了一个儿子的卫紫候。卫紫候号称“天香国士”,他能看中的女人,当然非同一般。可她这第二个丈夫也活得不长久,好像跟她一起不过两三年,她守丧就又嫁了一次,这一次就是鄂北大豪楚雄了。
还是已有一个孩子,刚救的看来也就是这个。
只是这女人,在江湖上人都被人直接呼为“江湖后妈”了。
“后妈”也自有后妈的风情。她微微一笑:“楚雄死时,他只有十二三岁。一开始还是很听话的。那棵遮风的大树倒了,再也不能为我们遮风,奇怪却还有余力招风。所以我们就躲到了这个没人认得出我们的城市来。我没再让这孩子学武,这不算我的主意,他爹当初也不情愿的。我想让他念几句书,以后中个秀才,或可以教点书,或是开个头巾店什么的,安安稳稳过一生。
“没想,这世道不是一个有那么点傻想头的女人可以随便混的。我们交托出去入股生息的钱先是被柜上骗了。这孩子走在街上,因为是外地迁来的,也常遭人骂,遭人欺。从那时起,他就喜欢问我他父亲的事。
“我不太想应答他。因为,当初他父亲在世,那些事我就不想问也不想听的。没想这孩子在外面被打得越来越厉害,直到骨折了……我还记得,三年前的一天晚上,他忽然肿着眼,碎了肩骨地跑回来,怒气无从发泄,就怒向我吼:‘你都是骗我的,你都是骗我的!’他说我想让他走的路都是骗他的。我一边给他弄伤,一边看他脸上血和泪交混流下,心里伤得……不知该怎么说。那一天起,他就不读书了,开始不停地凭记忆练他父亲传给过他的功夫,也开始在这城里的街上混。一旦我想管他,他就来一句‘你又不是我的亲妈’!”
她苦笑了下:“就这一句,就足以把我噎得血脉倒流了。”
她脸上的表情略见恍惚:“没想他也够硬扎,从头一年起,他就开始他父亲当年争霸的路了,只是格局远远小了。他先结拜了几个兄弟,霸下了一条街,接着又是第二条,今天是争第三条吧?可是我知道他这回惹的那帮人人多势大,我劝不了他,我一劝他就会不再回家。他得意他把钱抛给我时的感觉,那样年轻的神色。所以,我跟他说:‘我一定是要来看的……’可他不为所动。”
她的神情猛地茫然了起来。
那茫然,洗净了她脸上的尘纹世路,让她回到了一个小姑娘似的年代:对这世界,对这些男人,对这莫解的权力与声名的争夺,露出一点至死犹惑的迷茫来。
华年有些同情地试探道:“所以,你就来看他的死?”
女人感受到了他的同情,有些不愿无功受禄的。
“没什么,也该不会怎么伤心了。”她抬起眼,苦笑了下:“不只一个了,总是看着一个个男人为这个,为那个,苦搏而死。大的男人,小的男人,从少年、到小伙儿、到中年,甚或老年……魏其叔公他那么老,不是都六十岁了?还去讨当年他那一场不甘的败,不也是死在这上面的吗?我看多了,其实也就寻常了。”
她感受到华年那有些温温凉凉的目光,先没说什么,却悄悄回头,似乎抬袖拭了下,再转过头来,本待笑的,却犹受不住,就半笑半悲地开玩笑道:“你别看我,你再这么看我,我怕我真的会哭出来……”
说着,她猛地回头。怕要把头颈都扭断了,望向马车厢外那个黑浓的夜。肩头憋了好久,终于控制不住地发出一下耸动,像忍雪的菊终于承担不住地一颤,冲着那一条长街,不欲人见地泪眼弥漫……
4、
那女人说了那么多,没说的潜台词只一句:哀恳的,却有尊严的、不肯放下身段的,却复又哀哀恳恳的——“帮帮我,管管这个孩子!帮帮我……”
华年什么都没说,只在心里点了点头。
那孩子的名字却是自己取的,叫做“楚囚”。华年问他时,他就一梗脖子,瓮声瓮气地说:“楚囚。”
——有点自炫、又有点自虐的那么一个叫法,更像一个孩子在黑得无穷无尽的夜里恣意蹬踏地哭:越来越长大的身子,越来越短的棉絮,越来越旺热的激情,越来越冷的世路……
听到这个名字,华年的心里,隐隐涌起点温情。
他先押着楚囚,一条街一条街地退“保护费”。一户户商户半是惶恐半含揶揄的脸,既羞辱着楚囚,也激怒着楚囚。看似老实人的报复其实更可怕,一群群“羊”就是这么抵抗、腐解了那一头头狼的。
楚囚振着声音说:“你别看他们可怜……”
华年截声道:“我也知道他们可恨,甚或弥足憎厌。但并非说明你有权。你如果跌进对一批弱者的仇恨里,你就永远也都只能是弱者。”
“弱者”这两个字可以触动楚囚少年的心。
一个少年,也自有一个少年所不肯自污的尊贵华严。
可那还是羞辱的。
那羞辱的强迫性奇怪的却不来自华年,而来自于那些不相干的眼。
但从那三条街上回来,华年拿起了那把楚囚被他削掉了足有三分之一的“刀”。他看了它好一会儿,眼神里藏着理解与……同情。
“起码有一点你没错,我知道你甚至买不起一把好刀,但我猜你一定想过,不管是什么,只要注入汗、血和精力,这样的黑铁片同样也可以成为一把‘名器’!”
楚囚的眼就振奋了。
华年的眼里划过一丝赞赏。
不给太多,只有一丝。
那像是三个字的批语:“有骨气!”
然后他简断地说:“从今天开始,我教你,你爹该是怎么用刀的。”
——只此一句,就足以让这少年甘心被圈住数年。
何况以华年的功力,更足以圈住这少年数年。
哪怕楚囚其实不知道华年是什么人,只知道,他实在很懂刀。雁翎刀、四平刀、太极刀、五虎断门刀、妖刀、朴刀、甘露刀……天下居然有如此多的“刀”,各有其道理的刀,也各有其缺憾的刀。
那些道理,足以思之数年了。
那些缺憾,更足以思之一生了。
楚囚沉迷入刀。
可华年一直没有再去看那个女人。他不主动,他很少是个主动的人。
习刀的都一样,蓄势良久,还耻于一击。不必须发生的,就不必让其发生。只有一次,练刀的间隙,华年突问了一句:“你娘叫什么名字?”
“苏落落……”
——苏落落?
华年在练刀的院子里怅然抬眼,满院都是楚囚偷瞥一眼后赶紧练刀的霍霍刀风。他不去管那少年在想什么,不自禁的、小小放纵自我的、去想起一张有着皱纹的脸。
像……一种什么“酥”上的丝纹,唇齿一沾,触舌即化,可总有那么多余屑,那么遗憾地籁籁而落,永远无法一口打尽、也永远惹人想一口打尽的、那么有包含的……一个女人。
直到新年,楚囚硬逼着华年去他家看看。
这孩子也开始长大了,却同时在“变小”。他开始不再只是剽捷勇悍,也渐渐有了一丝孩子式的恃宠耍娇。可这耍娇他毕竟羞于给人看,更羞于让自己看。可还是有了“撒娇”的心,撒娇是因为恃宠。恃的是冷静的华年从不表露的宠。所以一旦发作,华年却也拒不了的。
最后,他是怀着一种放纵一下孩子式的心情而来的。
像一个严厉的长者,不肯承认,却更加独享着那份放纵小辈的私密的快乐。
简简单单的一桌酒。菜只四个。
苏落落浅袖深红。那衣衫是旧的,红褪了色,罩在外边的是一袭浅窄的半臂。半臂是一种妇人衣着,像一个过长的、过膝的坎肩,约略得都快人瘦如词了。袖口褪了色,半红带白地从浅青的半臂里露了出来,像一句忘了出处的词:花褪残红青杏小……
苏落落一只浅袖,就那么浅浅地拢着酒。
酒在她指下,三根指。
袖盖到指节,中指节。
话里也有一种半含半透的温逊,如她的年纪,正是“花褪残红青杏小”。
“总是在这么需要有酒的时侯见到。”她笑笑地说。
“因为我就是那种酒肉朋友吧。”华年也很放松。因为楚囚居然成了一个好学生,不肯放松一点,年三十,还在院子里练刀。
那年轻的身子矫健,身上的衣服簇新,臂上的筋肉爆爆的,劈出的刀风霍霍的……
光这些光景映窗,就如春风袭面,让人不自禁放松起来。
“今儿喝什么?”
“当然是‘屠苏’。”她微微一笑,“虽说这名字于我是不大吉利,但且不去管它。只是,‘先生’怎么一直不肯来?我们束脩奉不起,一杯水酒也不肯随意来领吗?”选择‘先生’一词,让她小费了点斟酌。
华年微微一笑:“可能因为我自惭老丑。”
本来是谦词,说出后,却像关涉到一点风情。
所以他补充道:“开始未见成效,所以拖延着不敢来;后来稍有见效,因拖得时间长了,反更不好来,一来,怕更像挟恩图报似的……”
也还是句玩笑,可这玩笑开下来,更像关涉上风情了。
——只怕还不只风情,直似……调情。
华年不由微愕,但话已出口,且不去管它。
苏落落一笑:“没错,好多事,拖得越久,虽越搁不下,却只能搁下。”
她的眉目间微现悠远:“像我第一个夫家的孩子……很多人不知,我其实是有一个亲生的孩子的。但江湖传说,从来为了更近传说,就会忽略掉好多事实,弄得好像我只是三个儿子的后妈。”
“其实我还有一个女儿……”她的神色更见淡远了,淡远得正好去埋那深远的痛。
“那是山东魏家的。不过女孩儿可能不算孩儿,当时他第一个死后……第一个不是我自己要嫁的,是指腹的婚约……他们问我是否守志?我说我肯定……肯定还是要‘生活’下去的。他们就让我走了。可那个孩子,我也就再难见一面。”
华年微笑地看着她。他的微笑中包着苦。
——他的刀法本已破格,生命中,更是不太关注什么“守志”的道德了。“守志”?守的谁的志?那众口一词强要求你有的“志”?
他微笑地望着她,想:山东“崔巍”那样的人家,居然肯放一个女人活着出来?她走出那个门,一定走得相当艰苦,是“净身出户”?
他微笑地看着,心底却泛起一丝苦来。
苏落落已重整欢颜了。这个女人,虽弱,却也不全任由生活选择她,偶尔地、力所能地,她也尽力在选择生活。接起了刚才的话头:“你怎么可以说自己‘自惭老丑’?”
她一双眼平静地看着他:“其实我觉得你很美啊。”
华年愣了愣,他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被一个女人称赞自己很“美”。
华年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脸,那张少年时他一直自憾的脸。
窗外的雪敲打着屋檐,女人的眼角微微地蜷起来,全不管那会生出皱纹地蜷了起来……听那一场、急景凋年。
不知怎么,他们似同时想起了那个词:急景凋年。
——急景是个好词。
急景凋年,凋出一朵花来。那花向内开,开在年龄深处,是树心里的年轮。
树的花其实是开在年终岁末万物凋尽后,剩下的枝丫裸露出一根根瘦筋,迎风陡峭,可心里的尘灰冷意,不甘于酣痛还是会攒聚成花来,有时攒成一种郁闷的恣肆,有时凝聚出点暗魅的深艳……但都只成就自我的怀抱。
而这花,是终可——待浮花浪蕊俱尽,伴君幽独的。
他们听着窗外的雪。
——急景这两个字有着音乐样的意味的。
它是:“怅望浮生急景,凄凉宝瑟余音”。那些身边的急景急急掠去,速度太快了,后者追前者,像箭追着箭,风拍打着风,后来的雪敲打着前面的雪,直到敲打出冰来,直要敲打出声音来,终究敲打出音韵了。
戏台上的锣鼓急急慌慌地往前赶还是一种戏剧化。可这急景之音,疾去得太快了,人在走,风在向相反的方向走,下一声的传出远比上一声慢,所以到来的更晚,听长了,像越听越拖拍的调子。
追不上的就总是好的,像今夜,除夕,无数人在生命深处爆响了年轮之花,可终究与谁,可以共数那年轮的深魅?
华年与苏落落的眼睛忽然碰到了一起,在这急景凋年的晚上,忽然同升起抹调弄岁月的心情。
……那心情色本斑斓,被岁月磕碰得泛白,玩弄心起,苍凉里却又透出抹深艳来。
5、
“何方鼠辈?”
院子中的楚囚忽然停了下来,按刀而叫。
四院里就响起了一片“吱吱”声,有人哧哧而笑,有人猖狂而笑,有人窃窃偷笑……却有人放肆叫道:“没错,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是鼠辈?姓楚的儿子果然有眼光,一语就道出了我们的出处!”
楚囚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更没想到有人会自认“鼠辈”。
可院子的门已吱吱呀呀地开了,屋梁上似乎有老鼠在咬,油罐里也有老鼠偷油的声响,像有很多牙一起在咬,咬屋中的书、木头、衣服、棉被。
那声响让人牙根发酸。
楚囚只错愕了下,毕竟是少年,很快重新振气发声道:“滚!”
屋里的苏落落面容忽然迅速地苍老下去,那些皱纹在她脸上一下加深了,秋菊落英般地纷纷凋落。
她的袖子在抖,因为她的手在抖。她低哑的嗓音也开始抖:“是硕鼠!”
她扬起喉咙就待喊:“小囚!”
可华年的手罩了上去,罩住了她那只发抖的手。
她急急地看向华年:“是‘硕鼠门’,你不知道,这孩子他爹当年得罪过他们。如果不是他死了,他们总有一天要咬死他的。他曾对我说过,他一生大敌,最可怕的就是这‘硕鼠门’了。我都不知杀他的凶手倒底是不是他们。只记得,他时常做梦都梦到他们,梦醒后就恶心,因为他会在梦中呕吐,一枕斑斓地吐。”
那回忆惊起她的恐惧来。
“我们躲出来,一大半也是为了躲他们。你快带了孩子走。”
“我……”
——我这一生,总该保全下两个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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㈡ 十大名器有哪些
十大名器有:
1、鸮尊
一九七六年出土于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原器为一对两只,铸于商代后期。尊为古代盛酒器。在古代,是人们喜爱和崇拜的神鸟。他的形象是古代艺术品经常采用的原型。商代的王器、石器、陶器、青铜器中,都有精美的形。此尊即是商代鸟兽形青铜器中的精品。
2、司母毋鼎
一九三九年三月出土于河南安阳侯家庄武官村。此鼎型制雄伟,是迄今为止出土的最大最重的青铜器,是商代青铜文化顶峰时期的代表作。典籍载有天子九鼎、诸侯五鼎、大夫五鼎、元士三鼎或一鼎的用鼎制度。此外,鼎也是国家政权的象征,《左传》有载:桀有昏德,鼎迁于商;商纣暴虐,鼎迁于周。
3、四羊方尊商晚期偏早器。
原器一九三八年出土于湖南省宁乡市,是我国现以发现的较大的方尊。此尊造型简洁优美,采用线雕、浮雕手法,把平面图象于立体浮雕、器物与动物形状有机的结合起来。整个器物用块范法浇铸。一气呵成,鬼斧神工,显示了高超的铸造水平。羊在古代寓意吉祥。四羊方尊以四羊、四龙相对的造型展示了酒礼器中的至尊气象。
4、大盂鼎周康王时器。
原器清道光初年出土于陕西岐山县。鼎内壁铭文19行291字,记载周康王二十三年九月册命贵族盂的史实。铭文记载康王想盂叙述周文王、周武王的立国经验。
5、虢季子白盤西周时期,盛水器。
陕西省宝鸡市出土。虢季子白盤是商周时代青铜器中最大的铜盘,是西周著名的重器,作器者虢季子白是周宣王的朝廷大臣。此铜盘内底铸有110字铭文,铭文通篇用韵,是一篇很好的韵文。四壁各有含环兽首两个,腹上部为窃曲纹,下部为环带纹。
6、龙虎尊此尊为商代艺术珍品。
远器一九五七年出土于安徽阜南县。龙虎尊的肩部饰以三条蜿蜒向前的龙,龙头突出肩外。腹部纹饰为一个虎头两个虎身,虎口之下有一人形,人头衔于虎头之中。虎身下方以扉棱为界,饰两夔龙相对组成的兽面。圈足上部有旋纹,并开有十字形镂孔。龙虎尊纹饰的主题是“虎口衔人”。
7、琱生簋
是周宣王时期的器物,相传原器早年出土于陕西。中国历史博物馆所藏的一件,是张少铭先生所捐。此簋通高二十二点厘米,口径二十一点九厘米,以饕餮纹为主要文饰。器内有铭文十一行,一百零三字。
8、匽侯盂
是西周时的器物,出土于辽宁喀拉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原器高二十四厘米,上口径二十四厘米,侈口、深腹、圈足。盂体文饰精美,通体布满夔凤纹(一种具有华冠的兽头鸟身纹样)整个器具造型庄重,显示了侯身份和地位的尊贵。盂为古代盛事器或盛水器。“燕”是周初分封的诸侯国,货即是燕国的君主.
9、铜冰鉴战国器
原器一九七七年出土于湖北随县曾侯乙墓。铜冰鉴便是曾侯乙墓青铜器新颖、奇特、精美的特征。铜冰鉴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发现最早的冰箱,是一个构思精巧,实用性与艺术性高度统一的青铜器物,也是迄今发现的部分采用失蜡法铸造的较早的典范作品。
10、曾仲斿父壶为春秋时器
一九六六年出土于湖北京山县。原器通高六十六厘米,上口径二十三点一厘米,宽十六点三厘米。壶盖上饰有精美的莲瓣,为春秋青铜壶典型的造型。盖内及壶口内壁有铭文十二字,铭文大意为,曾侯的次子父用好铜铸造了此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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㈤ 中国十大名器都有什么
春水玉壶
比目鱼吻
重峦叠翠
朝露花雨
碧玉老虎
含苞欲放
玉蕊蚌珠
润梦玉螺
玉涡风吸与水漩菊花。
㈥ 中国古代兵器的古代名器
1、吴越的名剑
春秋时期,互为世仇的吴越两国却同以铸剑精良闻名于当世,我们由现存的实物可以充分证明此点,其技术之精湛、工艺之华美,可称举世无匹,尤其是剑身的表面处理,不但具有神秘华丽的花纹,在两千五百年后的今天,仍然寒光四射、锋锐如新,这种处理技术至今仍然是个谜。
此时,钢铁制的兵器也登上了舞台,或许对于青铜兵器的锻冶技术已累积了足够的知识,又或许摺叠钢的技术本来就承袭自打造青铜兵器的经验,无论如何,这个时期的钢铁兵器,其水准的确领先了全世界一大截。
著名的铸剑大师如:欧冶子、干将等人,炼就一批千古名剑:干将、莫邪、湛卢、巨阙、纯钩、龙渊、太阿、工布、鱼肠等,即使实物不存,它们的赫赫威名仍令我们心驰神往。
‘吴越春秋’中记载薛烛评纯钩剑:“光乎如屈阳之华,沉沉如如芙蓉始生于湖,其文如列星之行,其光如水之溢塘,”此外,太阿剑“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工布剑“文若流水不绝”,以及:龟文、缦理、列星、溢水、冰释、高山、深渊、水波、珠衽、流泉等等形容。
2、秦朝的长剑
战国后期的秦国已经是青铜剑、铁剑并用,同时剑的型制也有变化,长度曾加到一百公分左右,剑身狭长,表面经过仔细地研磨,并有一层铬盐氧化物,显现着乌黑的光泽,能防蚀防锈,陕西秦墓出土的诸多长剑几乎有如新制,而其他兵器如:铍、矛、殳、镞等也都是应用此法。
这种长度的青铜剑在以往是不可想像的,由于青铜硬而脆的性质,过长的剑极易折断,因此剑的长度历来是受到限制的,秦代的长剑硬度一如经过处理的中碳钢,却能具有这种长度,出土之后颇令人不敢置信。
经过学者的研究,发现其剑身有规律地作多段的收束,剑身宽度逐段变窄,而厚度则作比例性的加大,使其物理性能达到非常完美的地步,据说兵马俑出土时有过大量碎片压住青铜长剑的实例。
移开碎片后,长剑立即反弹恢复原状,可见这种青铜剑韧性之优良;此时可说是青铜兵器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高峰。
3、环首铁刀
这种在西汉时期发展的新兵直身而单刃,剑首成扁圆的环形,一般称之为“环首铁刀”,没有明显的剑格,柄以木片夹束,再紧缚粗绳,因长于砍劈而迅速地取代长剑,也由于需求量大增,汉武帝时在全国各地设立铁官,专管铁器生产,而冶炼方面也有长足的进步。
东汉时使用百链钢和局部淬火的技术,使之更加强韧锋利,随着汉朝对四方的经略,东及日本、西达西域,可说威名远播,这种形制也一直延用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当时的日本对环首铁刀全盘接收,并着手仿制,对后来日本刀的发展有非常深远的影响,至今仍保有不少实物可兹证明。
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了双附耳式的佩系法,改变了配刀的方式,这种方式一直沿用至今;另外,此时也发展出新的刀型,刀身略弯,刀尖前锐后斜,更适于劈砍,其形制与后世的刀型已十分接近。
4、西域民族的刀
这个时期是一个十分开放的时代,各民族交流频繁,中亚的“大马士革钢”(又称为“乌兹钢”)经由丝路在此时传入,这种乌兹钢并非一般的摺叠钢,呈现着特殊的细碎花纹,制作方法至今成谜,自古以来,得之者视若至宝,它的锋利、强韧、耐蚀直可傲视古今。
唐代与西域的关系极其密切,取得这种宝刀是可以理解的,但不知是否取得这种技术?当时波斯、大食人来华者颇众,其中可有能匠?又或者彼国视为密技、不许外传,然而中唐时与大食的征战,也有可能俘获亦未可知?凡此种种,有待未来专家学者的研究。
5、龙泉剑
虽然剑在战场上已无用武之地,但正式场合仍以佩剑为主,民间亦多习练剑术者,即使文弱书生,也总喜欢在书房挂上一把长剑,以示文武双全,道教更以之为法器,配合穿凿附会的传说,使得剑的本色一时竟模糊起来,充斥着许多不具实用性能的剑器,至今仍数常见,以浙江龙泉出产最多。
龙泉于明清两代均以制刀剑闻名,因用料精良、制作严谨而享有声誉,最盛时,仅此一地,刀剑号竟达数十家之多,尔后以需求日盛,力求大量生产,而识货者日少,所作徒具剑形,沦为壁上装饰,技艺遂日渐中落,就我们常见的龙泉七星宝剑,少有佳作,即是此理。
参考资料来源:网络-中国古代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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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女心经 金鳞岂是池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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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强大的,对这个还有研究,真的是佩服啊。
㈨ 中国古代十大名器
中国古代十大名器
碾玉飞龙 (汉代,现存于中国历史博物馆〉
比翼连理 (明代,现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司母戊鼎 (商代,现存于中国历史博物馆)
铜奔马 (汉代,现存于中国历史博物馆)
长庆宫灯 (汉代,现存于中国历史博物馆)
金缕玉衣 (汉代,现存于中国河北文物研究所)
青釉魂瓶 (三国,现存于中国历史博物馆)
大圣遗音 (唐代,现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杜虎符 (战国,现存于中国陕西省博物馆)
五彩鹭莲 (清代,现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